“為害劍山……?”
蕭麟微微一怔。
類似的對話,也在其他七人的幻境里發生。
但絕大多數人的反應,都跟李長河一樣。
悄然打量這片幻境,試圖尋到破解之法。
無果之后,才開始回應“沈無涯”。
李長河搖了搖頭:“師尊斷然不會做出此事。”
沈無涯淡淡一笑:“世間千般法,萬種道,單是劍之一道,便有數不清的岔路,悟不盡的意。”
“一件事有各般結果,不足為奇。”
李長河依然堅定,一臉正色:“但師尊定會斬掉那些不好的結果與未來,一路走來,師尊不都是這樣做的嗎?”
沈無涯搖頭失笑:“你這小家伙,我專門設下這道幻境,可不是聽你來拍我馬屁的。”
“還是入戲一些吧。”
隨著沈無涯話音落下。
李長河眼前的這片純白地界驀然有了變化。
他重新站在了拜劍峰前。
看似是從幻境里退了出去,實則是這片空間化作了劍山。
然而記憶里恢弘、巍峨的拜劍峰,此刻卻是另一番景象。
高聳入云的山峰被悍然擊斷,殘峰的斷面變成了一片巨大的平臺,其上遍布著一具又一具尸身,尸山血海近乎要將這里填滿,連云霧都被染上了一抹散不開的血色。
沈無涯站在血霧中,身影若隱若現,平靜道:“現在,長河你又當如何?”
沈無涯的聲音很輕,落入李長河耳中時卻猶如洪鐘大呂,震魂蕩魄,讓他暫時遺忘了這里是幻境。
李長河看著周遭的一切,瞳孔都在震顫,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顧劍瑤、唐千雪、蕭麟……
他的師門,他的同門。
每一個都是他熟知的人。
可這些再鮮活不過的生命,都在此刻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有的甚至連完整的尸身都沒有留下。
“師尊,這是……為何?”
李長河從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在顫抖,緊咬著牙關才說出來。
沈無涯語氣依舊:“能問為何,不妨先問問自己該當如何。”
在沈無涯的再三逼迫下,李長河終于做出了選擇。
他拔劍而出,劍尖遙指沈無涯。
見此,沈無涯卻暗嘆了口氣。
李長河手持利器,渾身上下卻無半分殺意。
果然,面對自己,這孩子出不了手。
而這一幕被觀眾看在眼里,彈幕瞬間炸鍋。
『這能過審???』
『血不是綠色的嗎?』
『666審核沖暈了。』
『不是,誰能告訴我,這是在干嘛?』
『一眼測試心志。』
『那這測出了啥?一個廢物?沈無涯都把主角全家殺光了,結果他還是連手都下不了。』
『這是他的師父,狠不下心動手再正常不過吧?』
『上帝視角鬧麻了,你代入長河能拔劍就算我輸。』
『我為什么要代入?現實已經夠憋屈了,難道看個動漫還要看主角優柔寡斷、磨磨唧唧?』
彈幕爭論不休。
畫面一轉,來到了顧劍瑤的幻境。
同樣的處境,她的反應跟李長河卻略有不同。
無塵劍心確實是無上劍體不假。
在很多時候,這都是上天給予的一份饋贈。
天驕之下,同代無敵。
天驕之中,同境無敵。
可在極少的情況下,這份饋贈也會化為“詛咒”。
就像此時此刻,顧劍瑤甚至連拔劍的勇氣都沒有。
面對劍道盡頭,饒是無塵劍心也不敢嗡鳴,死寂無聲。
沈無涯察覺到了這一點,威壓頓時如潮水般褪去,自身的氣息更是變得微弱無比,給顧劍瑤營造出了另一種局面——
他能被她輕而易舉地殺死。
沈無涯虛弱道:“劍瑤……”
顧劍瑤恍惚了一下,身上重新散發出猶如實質的劍意。
離歌自出。
半晌。
顧劍瑤手持離歌,沉默不語,貝齒還下意識緊咬住了唇瓣,有些不知所措。
師尊對她亦師亦父。
即便到了現在這一步,她也難以痛下殺手。
『得,又一個廢物。』
『我已經能想象到這群戀愛腦以后要死要活的畫面了。』
『惡心,棄了。』
『前面的,口氣別這么沖,這是一部戀愛番,又不是熱血番。』
『老實說我一開始只是沖著女角色的建模來的,結果沒想到戰斗場面這么精彩,屬于是意外之喜了,劇情狗血一些我都可以接受。』
『理解一下,角色不這么重情重義,后續的劇情怎么展開?』
『不許噴我家劍瑤!』
『老婆別難過嗚嗚嗚……』
彈幕可謂上演了一波大反轉。
“顏值即為正義”在這里貫徹得相當徹底。
而除了李長河、顧劍瑤之外,其他五人的反應也無不相似。
都是難以置信,又無法真正下手。
問劍石外,沈無涯感受著這些畫面,既欣慰又無奈。
這群癡兒。
但更多的……
還是深深的擔憂。
“連長河他們的心志都難以做到嗎,莫非我又要再收幾名弟子?可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啊,‘墮劍仙’破封在即……”
忽然,沈無涯念頭一滯,低頭看向了他最小的弟子。
幻境之中,蕭麟沉默良久,道:“師尊既出此言,是心有所感,洞察到了一角未來?”
“或許是,又或許不是……”沈無涯輕聲道,“麟兒,告訴為師,你該當如何?”
“那樣師尊應該會被正道共剿吧?”
“必然,那幾個老家伙以維護天下太平為己任,縱使我是他們的老友,真到了那一天,他們也定然不會留情。”
“弟子不愿師尊死。”
沈無涯正要嘆息一聲,蕭麟的聲音再度響起:
“可弟子更不愿師尊身敗名裂。”
“師尊乃劍山掌門,正道魁首,守護天下蒼生數百載,百年之功,豈能因一件錯事,背上永世罵名?”
“倘若他日師尊真的踏上不歸途,弟子必會親手送師尊上路,以保師尊名節!”
在道出這番話時,蕭麟沒有絲毫猶豫。
沈無涯近乎驚疑:“你覺得自己能戰勝為師?”
蕭麟忽然笑了。
“守劍山,行正道,護蒼生。”
“這是劍山的門規,也是不少劍山弟子的道。”
“可弟子的道,卻并非如此。”
沈無涯無比好奇。
他對自己這位最小的弟子,似乎不夠了解。
他便問道:“此道為何?”
“殺別人殺不了的人,救別人救不了的人。”蕭麟輕笑道,“當然,弟子現在肯定辦不到,還望師尊給弟子一些時間。”
聞言,沈無涯有些出神。
能人所不能。
這就是蕭麟的劍道。
為此,哪怕敵人是自己,他也毫不畏懼。
只是道出,他還需要時間來成長。
換言之,蕭麟覺得未來一定會超越自己。
這是何等的自信,又是何等的……
狂妄。
在此之前,沈無涯從未見過蕭麟這樣的一面。
思緒萬千,對沈無涯不過一瞬。
他回過神來,又立于了尸山血海之間,聲音落入蕭麟耳中:“那便試試。”
說得再多,不如一見。
幻境驟變。
同門慘烈的死狀,同樣出現在了蕭麟眼前。
見此,蕭麟的腳步有著片刻的虛浮,身體都往前踉蹌了一下。
可下一刻,他就拼命站穩了,猛地抬頭,直視著沈無涯,幾乎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師尊,這是……為什么?”
沈無涯平靜道:“若為師不給你時間呢?麟兒你現在又當如……”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因為蕭麟已經毫不猶豫地催動功法,手持“仙滅劍”,聲冷似淵寒:“修羅鎮天訣——”
竟是連一刻都不曾動搖!
見此,沈無涯驚訝間,氣息又一次跌落。
場景再變。
但蕭麟恍若未覺,面對“重傷垂死”的師尊,依然手持仙滅,雙目深深凝視著沈無涯,將功法與劍意推至頂峰,蓄勢待發。
沈無涯恍然。
原來就連蕭麟方才的那句“為什么”,都是他為了蓄勢,從而拖延時間的戰術。
見此,沈無涯長出一口氣,終于露出了一絲釋然之色。
半息。
蕭麟動了,又仿佛沒動。
動的是他的勢,也是他的意。
念起。
劍出!
一道漆黑的劍芒掠向沈無涯,幾欲斬開這片地界!
與劍光一同而至的,還有一道微弱卻堅定的聲音。
“不孝弟子蕭麟,恭送劍山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