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大陸,旭風季,秋·緹狼節
(緹:丹黃,橘紅之色,亦指武裝人員,緹騎。今時五伯緹衣,古兵服之遺色。——《春官·司服注》)
旭風季的第九年,此方大陸越過‘熾陽’最為明媚的時節,風中攜帶的熾陽活力讓萬物生長,數年時間里,山林中的動物大量繁衍,追逐食物的狼群沐浴在林風中,因食物的充沛愈發強壯,它們不再偽裝躲閃,吸納‘熾陽’性相的活力后,灰鬃的皮毛染上橘黃、赤紅之色,變得更加兇狠、桀驁。
微風拂林,一枚淺黃泛紅的樹葉從枝頭緩緩飄下,落在樹下少女的頭上。
樹葉干硬的邊緣刮在那雪白而柔順的長發上,又隨著風和發絲滑下,落在滿是枯葉的林蔭地面。
一名少女正在和惡狼對峙
希露媞雅此刻神情緊張的看著眼前發出低沉吼聲的橘紅惡狼,她一只手捻動裙側,另一只手在空中輕微顫動,眼角的余光盡力尋找著周邊可用的東西。
無論什么都好,樹枝還是木棍,起碼比赤手空拳對付這頭惡狼要強。
已經想不起來,為什么記憶的前一段還是坐在巴士上回老家,下一刻就在這無人的森林中醒來,行走一個小時都沒找到人煙痕跡,若不是眼前和周遭的一切都如此真實,她都懷疑是自己是在做夢。
“嗚……”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
齜開嘴角,紅狼露出那交錯的犬牙和鮮紅的牙齦,背上的橘紅鬃毛微微豎起,它前身低伏,那三角形狀的眼睛盯著這位銀發少女,似乎在評判對方實力的強弱,作為沾染‘熾陽’性相的惡狼,它已逐漸脫離普通野獸的范疇,有了些許智慧。
對方那雪白柔嫩的肌膚和干凈柔和氣味,無一不表明這是極其難得的美味,盡管它還未吃過人,但血脈中的本能告訴它,眼前的生物將會是它狼生中最為美味的食物。
吃了她!
紅狼動了起來,少女幾乎沒看清它是如何躍起的,可當那狼首距離身前不過半米時,她還是反應過來。
身形側轉,右手擋在胸前,當紅狼騰空躍起時,那袖口中的纖細手指靈活的搭在狼頭,無名指恰好壓在狼的眼珠上,其中硬朗的睫毛和濕潤眼珠讓少女心中一緊,但還是強壓著心中的驚懼,將狼頭撥開,使其撲空到身體右側。
躲開第一次攻擊后,希露媞雅來不及細想,幾乎是踉蹌的向前跑去,她在奔跑中彎身,抓住剛才緊急發現的木枝,然后回身,這個時候紅狼再次撲了過來。
因為抓取木枝摔倒在地的希露媞雅來不及起身,這時只能盡量收回小腿,防止被狼咬中。
沒有咬到目標,只啃到少女裙擺的紅狼松開嘴,滿目兇光的再次撲向希露媞雅的喉嚨,希露媞雅這時也伸出握緊的枯木枝,對準那張開的狼口,捅入其中。
粗糙的木枝樹皮插入柔軟的喉管,讓紅狼產生強烈的嘔吐**,它縮回身,狼頭甩動,試圖將這樹枝扔出喉管。
劇烈的掙扎晃動從手中的木枝傳來,希露媞雅知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讓紅狼將木枝甩出去,她一只手死死握住木枝的下端插入狼口,另一只手則抓住紅狼背頸的皮毛,試圖將其固定住。
粗硬的橘紅鬃毛有些扎手,那皮毛下的頸肉也很是難抓,這家伙很壯實啊,少女不禁心想。
為了防止紅狼掙脫,她幾乎是雙膝壓扣在紅狼身上,好幾次差點被掙脫,而身下的裙子也被狼爪不斷撕抓,隔著裙布在腿上留火辣辣的劃痕。
時間流逝……
不知道是過去多少分鐘,希露媞雅覺得自己就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身下紅狼的掙扎終于慢慢減弱了,血紅的沫子從狼口中溢出,可少女還是不放心,繼續將樹枝刺入紅狼的喉管深處,如此直到對方一動不動,沒有心跳后,她終于放緩了心神,稍稍安定下來。
慢慢站起身來,希露媞雅才發現自己早已背部汗濕,發絲也有部分粘在額頭,她深深呼吸,平復之前急速脈動的心跳,這時終于有閑暇打量四周。
橘黃、赤紅,還有少許的黑色,希露媞雅觀察腳下這死亡的惡狼毛發,無論其外形還是顏色,她過去都沒見過,記憶中好像美州那邊有橘紅毛發的狼,但外形和身前的完全不一樣。
手指稍微觸及那硬朗的毛發,一種細微之極的火熱之感傳來,越是靠近毛發根部越弱,而在毛發尖端則感覺最強,甚至有微弱的刺手感。
【緹狼】
旭風季中后期,狼類野獸會因沾染‘熾陽’性相之力,而毛發轉為橘黃,成為‘緹狼’,當其全身毛發轉為烈焰般的赤紅時,也就成為了一階的‘紅狼’,兇惡的‘紅狼’會給村落的居民和牲畜帶來極大危害,以至于這類生物的形象經常出現在童話書中。
每到這個時節,就會有獵人組織起來進入山林提前捕殺,部分貴族也熱愛此項活動,他們會將狩獵獲得的‘緹狼’皮毛懸掛在客廳,作為自身榮耀和勇敢的象征,這項活動最后成為了諸多地方的傳統,該時節也被記為‘緹狼節’。
注:‘緹狼’‘紅狼’的皮毛蘊含微量‘熾陽’性相之力,使其在冬季有相當不錯的保暖效果,若能保存到沉霧季,其價值會進一步提升。
眼眸眨動,希露媞雅驚訝于腦海中浮現的知識,為什么她會從死去的狼身上知曉其來歷,甚至還了解到部分這個世界歷史和習俗。
看來自己要弄懂的事情還不少啊。
緩緩站起身來,她望了望四周,又伸手試著拖了下身下的狼尸,那份沉重讓她放棄帶走的想法。
自己手邊沒有刀具,無論是剝皮還是解剖什么的,都做不了,況且她此前也沒殺過狼,完全不知道該從何入手。
稍微思考幾秒后,希露媞雅決定繼續往森林外走,她不知道死去的狼尸會不會引來其他生物,但這個時候既然無法利用,就只能遠離了。
休息幾分鐘后,希露媞雅整理好弄亂的衣裙和頭發,繼續沿著林蔭前行,看太陽的位置,這個時間應該是下午3-4點,過了最熱的時候。
不知道哪里能找到食物和過夜的地方,少女摸了摸肚子,感覺這會還不餓。
這副身軀明顯不是她過往的模樣,但活動起來完全沒有生澀感,仿佛她本應如此一般,行走在林蔭中,希露媞雅慢慢整理起回憶。
她記得很清楚,這次是因為收到老家的電話,于是她向公司申請年假回家。
坐上疾馳的高鐵,她離開工作好幾年的大城市,奔向闊別多年的家鄉,自從高中畢業后,去往其他城市讀大學,畢業后又去參加工作,回到老家的日子屈指可數,大概也就過年那幾天。
說來,她已經很久沒像現在這般走在山林間了,少女抬頭,一手輕遮額頭,望向頭頂那淺綠和泛黃的樹葉。
小時候每逢暑假,她都會到爺爺奶奶那去玩上很長時間,爺爺奶奶家并沒有在市區,而是很偏遠的山村里,那里有起伏的翠色群山和小河,以及各種各樣的動物。
爺爺養著一群山羊,每天都會放到山上吃草,而希露媞雅小時候也會和幾個表姐跟著去,山林里的一切對于城市長大的她來說,都新鮮無比。
刺球般而又開裂的栗子,山路邊鮮紅而讓人很有食欲的蛇莓,瘤結成串的綠色漿果,偶爾聽到的奇特鳥叫,還有樹上和落葉般不好辨認的貓頭鷹,這些東西的存在宛如貧乏生活中的一抹鮮艷的顏色,讓小時候的希露媞雅格外開心。
城中孩子的小時候是比較無趣的,她回憶過去,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補習班、寫作業、考試中度過,唯有到了爺爺姥姥家,才沒有任何人催她看書學習,能自由的玩耍,舅舅舅媽他們也很寵她,問她喜歡吃什么,然后盡量滿足。
蜻蜓、螢火蟲、毛毛蟲、蝴蝶、甚至是柴堆里的蛇,這些書本上的東西,她第一次見都是在老家的山村里,每年暑假去那里也成為了她最開心的時候。
坐在去往老家的巴士上,她靠在車窗邊,回想起過去的時光,車外的陽光透過路邊的林蔭落在她身上,讓她的視線一時有些朦朧模糊。
這個時間去釣魚,應該很不錯,如果能釣到幾條鯽魚煮湯,那就更好了。
鯽魚是比較小的魚,也是她小時候唯一釣起過的魚,那個時候只有竹竿、絲線和魚鉤,遠沒有如今這么多裝備。
第一次釣起鯽魚后,她和幾個哥哥姐姐圍著水桶,不知道怎么處理,放回水里?幾個小孩子都不甘心放棄好不容易抓到的魚,但是吃,這條魚看著也沒多少肉。
銀亮的魚鱗抓在手中有些滑,對著太陽看還有些許虹彩的反光,魚身兩側的中線有一排小點,讓幾個孩子格外好奇。
最后是舅媽幫忙,將他們幾個釣起的魚處理,然后做成魚湯。
“可惜爺爺沒吃到……”少女回憶十歲那年的場景,有些遺憾的嘆息。
那次釣魚后,爺爺聽說了這件事,然后笑著說自己沒吃到,什么時候再給他釣一條,她和哥哥姐姐們滿口答應,但此后大人怕幾個孩子玩水被淹,一直不讓他們靠近河邊。
之后這件事也就慢慢被淡忘,直到數天前,她接到電話,知曉了爺爺去世的消息,然后才踏上返程的旅途。
……
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到曾經的世界,或許即便回到了那里,也是很久很久以后了,但她還是有些懷戀那個記憶中的家鄉,以及那些溫暖她整個童年的美好回憶。
兩手輕張,保持平衡,少女的腳尖輕盈的踩中枯葉遮掩的石頭,向著山下走去,時隔多年,那份對山間地形的熟悉感再次回到心中,讓她輕松穿過崎嶇的斜坡和灌木,穿行在層層林蔭之中。
如此,直到太陽即將落山前,翻過最后一個小山坡后,她看到了遠處升起的裊裊炊煙。
一個田野環繞,平靜而古樸的中世紀村落出現在視野中。
這里沒有熟悉的電線桿,沒有平整的水泥路,只有石頭和粗木搭建的房屋,古樸的風車佇立在麥田中緩緩轉動,成堆的秸稈被扎好放在田地原野上
當一駕鐵皮輪廓的馬車緩緩駛過田埂小路時,拉車的盾皮異獸進入視線,希露媞雅終于意識到,這里是已經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而自己若想回到故鄉,恐怕要走很長很長的路了。
不應該是收到爺爺的信,然后回老家繼承田野和牧場,過上遠離上班的悠閑田園生活,這樣的劇本嗎?
情況還真是急轉直下呢,少女心中稍微吐槽,然后向著那山下的村落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