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冷槍冷炮 獵殺輜重鎖喉舌
盱眙支隊活動的區域,一種不同于正面戰場硬碰硬的戰斗模式,正悄然展開。根據師部“分散發展,扎根群眾,廣泛開展游擊戰爭”的總方針,以及針對日軍第13師團“破襲戰、襲擾戰為主”的具體指示,支隊長黃木生將他從湘江邊就開始磨練的偵察兵本能和機靈勁兒,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的目標,并非日軍第13師團北上進攻的鋒銳矛頭——那是主力團需要正面遲滯的對象。他的目光,如同經驗老道的獵手,死死盯住了這條毒蛇相對脆弱卻至關重要的“七寸”——其后衛與側翼的輜重部隊、通訊兵和落單的小股分隊。
滁縣至明光間的丘陵地帶,林木雖未完全復蘇,但溝壑縱橫,荒草叢生,為小部隊隱蔽提供了絕佳條件。黃木生將支隊化整為零,以排、班,甚至精銳的戰斗小組為單位,像水銀瀉地般滲透到日軍行軍路線和補給線的周邊。
他自己則帶著一支由老偵察兵和神槍手組成的精干小隊,活動在最前沿。他們穿著就地取材、用鍋灰和泥土染色的粗布衣,身上披著綁滿枯草的偽裝網,行動時悄無聲息,潛伏時與大地融為一體。
“支隊長,瞅見沒?前面那個埡口。”一名臉上涂著泥灰、眼神銳利如鷹的老兵壓低聲音,指著前方大約四百米外的一處山路轉彎。他是支隊里最好的射手,人稱“老槍”。
黃木生舉起繳獲的日軍望遠鏡,仔細觀察。那條路是日軍從滁縣方向向前線運送物資的必經之路之一,地勢險要,一側是陡坡,一側是深溝。埡口處,果然出現了日軍的蹤跡。不是大隊人馬,而是大約一個小隊的步兵,押送著十幾輛騾馬大車,車上堆滿了用帆布蓋著的物資,看樣子是彈藥和糧食。隊伍最后面,還有幾個騎馬的軍官和背著小電臺的通訊兵。
“肥肉送上門了。”黃木生嘴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老槍,看見那個騎在東洋馬上的軍官沒?腰里挎著刀,像個中尉。還有那個背著電臺的,屁股后面跟著倆護兵。這幾個,是重點。”
“明白。”老槍沉穩地點頭,緩緩將手中那支經過精心調校、加裝了簡易瞄準鏡的三八式步槍架穩,槍口微微調整,呼吸變得悠長而輕微。他身邊另一個使用漢陽造的神槍手也瞄準了另一個目標。
黃木生又對身邊一個扛著擲彈筒的戰士低語:“歪把子,等會兒槍響之后,估摸一下鬼子驚慌亂竄的位置,給他們來兩發,不用太準,嚇唬一下,制造混亂就行。”
“放心吧支隊長,保準讓他們唱一出‘地雷陣’!”那戰士咧嘴一笑,熟練地調整著擲彈筒的角度。
其余幾名戰士則分散在兩側,手持步槍警惕地注視著可能出現援兵的方向,負責掩護。
日軍輜重隊毫無察覺,慢悠悠地走進了埡口。馬蹄聲、車輪聲、日軍士兵偶爾的交談聲和呵斥牲口的聲音隱約可聞。他們顯然認為已經遠離了危險的前線,警惕性并不高。
黃木生計算著距離、風速,耐心等待著最佳時機。當那名日軍中尉軍官正好處于一個相對暴露的位置,掏出水壺準備喝水時,黃木生猛地一揮手!
“打!”
“砰!”
老槍手中的步槍率先發出清脆而短促的怒吼!子彈劃破寒冷的空氣,以驚人的精準度,直接鉆入了那名日軍中尉的太陽穴!中尉哼都沒哼一聲,直接從馬背上栽了下來,水壺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幾乎是同一時間,“砰!”另一聲槍響,那名背著電臺的通訊兵胸口爆出一團血花,踉蹌著倒地,沉重的電臺將他壓在了下面。他身邊的兩名護兵還沒反應過來,“砰!砰!”又是兩槍,精準地撂倒在地。
“敵襲!”
“狙擊手!在山上!”
輜重隊瞬間大亂!日軍士兵驚恐地叫喊著,慌亂地臥倒,或者尋找掩體,盲目地朝著兩側的山坡開槍射擊。騾馬受驚,嘶鳴著亂蹦亂跳,差點將大車掀翻。
就在這時,“嗵!嗵!”兩聲悶響。
“轟!轟!”兩發擲彈筒發射的小炮彈落在亂成一團的日軍隊伍附近爆炸,雖然沒直接炸到多少人,但四濺的破片和巨大的聲響更是加劇了恐慌。
“撤!”黃木生低喝一聲,毫不戀戰。
老槍和另一名神槍手迅速收起槍,歪把子擲彈手也拎起家伙,幾人如同貍貓般,借著地形掩護,迅速后撤,眨眼間就消失在了枯草和溝壑之中,只留下原地還在盲目射擊、混亂不堪的日軍輜重隊。
等日軍一個小隊的士兵膽戰心驚地爬上兩側山坡搜索時,除了找到幾個冰冷的彈殼和模糊的腳印外,早已人影全無。
類似的場景,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不斷在日軍第13師團的后方和側翼上演。
黃木生將他的人馬分成了十幾個這樣的獵殺小組。有的小組專打冷槍,目標直指日軍的軍官、機槍手、炮手、通訊兵、騎馬的傳令兵。他們往往埋伏在日軍行軍隊列必經之路的制高點、隘口或者河流對岸,距離從兩三百米到四五百米不等,開槍后不管中與不中,立刻轉移,絕不在同一個地方開第二槍。
有的小組則配備了繳獲的擲彈筒或者自制的“沒良心炮”(用空汽油桶發射炸藥包),專門襲擊日軍的營地、車隊聚集地或者物資堆放點。他們不追求精確殺傷,只求制造最大的混亂和恐慌,往往在夜間偷偷摸到射程內,轟上幾炮就撤。
還有的小組,則由黃木生親自帶領,干的是最危險的活兒——抵近偵察和布置詭雷。他們利用夜晚或者惡劣天氣,悄無聲息地接近日軍的行軍路線,在路中間、橋墩下、甚至日軍可能休息的樹根旁,埋下用手榴彈、地雷或者繳獲的日軍炮彈改造成的詭雷。觸發方式五花八門,絆線、壓發、甚至用細線連著日軍尸體下面。這些致命的陷阱讓日軍行軍時提心吊膽,速度大減。
黃木生像個不知疲倦的幽靈,穿梭在各個獵殺小組之間。他憑借著自己老偵察兵的經驗和直覺,往往能精準判斷出日軍可能的行動路線和薄弱環節。他時而化裝成砍柴的農民,靠近觀察日軍營地的布置和換崗規律;時而冒充逃難的老百姓,從日占區的村鎮里套取有價值的情報;時而又變回冷血的獵人,親自操槍,狙殺價值較高的目標。
他的機靈不僅體現在戰術上,更體現在對時機的把握和隨機應變上。
有一次,他帶領一個小組埋伏在一片墳地附近,準備襲擊一支日軍運輸隊。不料那支運輸隊格外警惕,派出了尖兵提前搜索。眼看就要暴露,黃木生急中生智,讓戰士們立刻躲進幾個被野狗刨開、棺材早已腐朽的空墳坑里,上面用破爛的草席和浮土稍微遮掩。日軍的尖兵踢踢踏踏地從墳頭上走過,竟然絲毫沒有察覺。等大部隊過去后,黃木生他們才從墳坑里爬出來,雖然錯過了襲擊機會,卻保全了自己。
還有一次,他們小組襲擊得手后,被一股日軍咬住尾巴緊追不舍。黃木生帶著戰士們鉆進一片茂密的蘆葦蕩,七拐八繞之后,突然命令所有人原地潛伏,屏住呼吸。追兵失去目標,在蘆葦蕩外盲目搜索叫罵了一陣,最終悻悻離去。黃木生賭的就是日軍不敢輕易深入這片容易迷失方向的復雜地形。
這種冷槍冷炮加詭雷的“牛皮糖”戰術,讓日軍第13師團的后方部隊吃盡了苦頭。軍官不敢騎馬,士兵不敢單獨行動,運輸隊行進緩慢,營地夜里不敢熄燈,哨兵因為過度緊張而頻頻誤報敵情,甚至發生了互相射擊的烏龍事件。整個后勤補給線和后衛部隊的士氣受到了嚴重挫傷,非戰斗減員和心理崩潰者與日俱增。
雖然每一次的戰果似乎都不大,可能只是打死打傷幾個鬼子,炸毀一兩輛大車,拖延幾個小時的行軍。但積少成多,這些看似微小的傷害,如同無數細小的鎖鏈,一點點地纏繞、收緊,有效地遲滯著日軍第13師團北進的步伐,鎖住了其龐大戰爭機器的一根重要喉舌。
黃木生,這位從紅軍偵察兵成長起來的支隊長,正用他最擅長的方式,在這片熟悉的江淮大地上,書寫著一曲無聲卻致命的獵殺之歌。他的機敏、耐心和狠辣,讓日軍后方寢食難安,也完美地踐行了王林和師部制定的“以無數小戰斗積小勝為大勝”的敵后游擊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