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三英聯動 水網泥潭困驕兵
民國二十七年二月中旬,凜冽的寒風依舊在江淮大地上呼嘯,但比寒風更刺骨的,是自揚州方向席卷而來的戰爭陰云。日軍第九師團主力,在師團長秋山義允中將的嚴令下,兵分多路,如同數把出鞘的鋼刀,直刺天長、來安方向。公路上,卡車、裝甲車、馬拉炮車匯成一股鐵流,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步兵排著長長的隊列,踩著沉重的皮靴,槍刺如林,在初春蕭瑟的原野上蔓延。更令人窒息的是天空中不時掠過的日軍偵察機,它們像禿鷲一樣盤旋,低空飛行時那巨大的引擎轟鳴聲,震得地面仿佛都在顫抖,試圖將地面的一切動靜都收入眼底。
敵情瞬息萬變,通過騎兵通訊和秘密電話線迅速匯總到丁偉的支隊部。
“報告!日軍左路先鋒約一個聯隊,配屬裝甲車五輛,山炮四門,已突破**邊界,正沿天揚公路快速西進,距白塔河舊橋址已不足二十里!”
“報告中路日軍約一個旅團部帶兩個大隊,正沿主要驛道推進,其先頭騎兵已與我前沿警戒哨發生零星交火!”
“報告右路(北翼)日軍一個加強大隊,正試圖沿高郵湖西岸迂回,有包抄我天長側后之勢!”
“敵機頻繁掠過,重點偵察公路沿線及較大村落!”
丁偉站在地圖前,面色冷峻。壓力巨大,但他心中早已有盤算。他抓起電話,分別搖通了盱眙支隊黃木生和高郵支隊周志明。
“老黃!老周!鬼子來勢很兇,分了三路,天上還有眼睛盯著。師長的意圖很明確,不是硬頂,是遲滯,是消耗!咱們三家必須聯動起來,把這水網地帶變成鬼子的爛泥潭!”
電話那頭,黃木生和周志明立刻回應:
“老丁放心,我盱眙支隊的冷槍手和‘地雷陣’早就給他備好了!專打他的側翼和屁股!”黃木生的聲音帶著冷冽的殺氣。
“我這邊水路、旱路都給他刨好了坑,保管讓他重家伙寸步難行!他想從湖邊走,我就讓他先嘗嘗水雷的滋味!”周志明語氣沉穩,透著自信。
三人簡短溝通,迅速明確了協同方案:丁偉支隊負責正面(中路)及左路主要方向的橋梁破毀、主干道破壞及節節阻擊;黃木生支隊派出精銳小分隊,向敵軍兩翼滲透,重點開展冷槍冷炮運動和詭雷攻勢;周志明支隊負責北翼水網區域,破壞小路,設置水陸障礙,并策應丁偉支隊右翼。
命令下達,三支精銳的敵后武裝如同三臺精密的機器,高速運轉起來。
破路斷橋,鐵流遇阻
天揚公路上,日軍左路先鋒聯隊得意洋洋。坦克和裝甲車轟鳴開道,他們認為支那軍隊早已聞風喪膽,一路將暢通無阻。然而,當前方尖兵報告白塔河大橋只剩下一堆坍塌的亂石和扭曲的鋼筋時,聯隊長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八嘎!狡猾的支那人!”他怒氣沖沖地跳下車,看著寬闊的河面和對岸隱約可見的中**隊工事,只能下令工兵緊急架設浮橋。同時,試圖尋找可以迂回的渡口。
但這僅僅是開始。他們很快發現,不僅僅是這座主橋,幾乎所有能通行重型車輛的橋梁都被精確爆破!丁偉派出的工兵分隊,在偵察兵和當地百姓的指引下,對轄區內大小橋梁進行了毀滅性破壞。炸橋的時機把握得極準,往往是在日軍尖兵剛剛過河或即將到達時引爆,既達到了阻礙主力目的,又避免了己方人員損失。
不僅僅是橋。主干道乃至次要道路上,隨處可見被挖得支離破碎的路面、深深的反坦克壕、以及用巨木、巨石設置的層層路障。丁偉發動了成千上萬的民兵和群眾,利用夜晚和敵機間歇,瘋狂破路。日軍工兵部隊疲于奔命,剛填平一段,前面又是更長的破損路段。機械化部隊的優勢蕩然無存,行軍速度從每日數十里驟降至區區數里,有時甚至一整天才挪動幾公里??ㄜ?、炮車陷入泥坑無法動彈的場景比比皆是。
冷槍冷炮,步步驚心
正當日軍主力為道路崩潰而焦頭爛額時,他們的兩翼和后方又開始遭受無聲的打擊。
黃木生派出的獵殺小組,像幽靈一樣活躍在日軍行軍隊列的外圍。這些小組通常由2-3名神槍手和1-2名擲彈筒手組成,他們披著偽裝,利用墳包、樹林、廢棄村莊甚至水渠,耐心地等待獵物。
一名騎著高頭大馬、正在督促部隊的日軍中隊長,剛舉起望遠鏡,一聲清脆的槍響從400米外的蘆葦蕩傳來,他應聲落馬,眉心一個血洞。
一隊日軍輜重兵正在路邊休息,突然一發擲彈筒炮彈精準地落在他們中間,頓時人仰馬翻。
夜間,日軍營地周圍冷不丁就會響起幾聲冷槍,或者飛來幾發炮彈,雖然造成的直接傷亡可能不大,但足以讓整個營地徹夜難眠,哨兵因過度緊張而頻頻開槍,引發連鎖混亂。
更可怕的是無處不在的詭雷。門框上、路中央、甚至日軍尸體下面,都可能連接著拉開弦的手榴彈或者壓發地雷。走路、推門、翻動東西,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日軍士兵變得疑神疑鬼,草木皆兵,行軍速度進一步被拖慢,士氣急劇下降。
黃木生的冷槍冷炮運動,就像無數牛虻,死死叮咬在日軍這頭蠻牛的身上,雖不致命,卻讓它疼痛難忍,煩躁不安,血流不止。
水網泥潭,寸步難行
北翼,試圖沿高郵湖西岸迂回的日軍加強大隊,陷入了更深的絕望。周志明支隊充分利用了這里河汊縱橫、湖蕩密布的特點。
主要的通道被徹底破壞,小木橋被拆毀,淺灘被打入尖木樁。日軍的重裝備完全成了累贅,只能丟棄或者留極少數人看守。步兵不得不艱難地跋涉在泥濘的田埂和小路上,而這些路上早已挖滿了陷阱和陷坑,底下甚至還插著削尖的竹簽。
一些看似平靜的河汊口,飄著不起眼的稻草捆,下面可能掛著民兵自制的“水雷”(裝滿炸藥和碎鐵的罐子),日軍的巡邏小艇一不小心就會觸爆。
周志明還組織了熟悉水性的戰士,駕著小船在蘆葦蕩中神出鬼沒,用冷槍襲擊日軍,或者夜間摸近日軍臨時營地投擲手榴彈,打完就跑,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片水鄉澤國,成了日軍機械化部隊的噩夢,步兵的泥潭。他們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艱辛和警惕,迂回速度慢如蝸牛。
空中優勢,難覓蹤影
日軍飛行員們也很郁悶。他們奉命低空偵察,卻很難發現有價值的目標。大道上空無一人,且被破壞得無法通行。村莊往往寂靜無聲,仿佛空無一人(百姓已疏散)。廣袤的田野、縱橫的河網、茂密的蘆葦蕩,吞噬了一切活動的跡象。即使偶爾發現小股中**隊,他們也會迅速利用地形散開、隱蔽,等飛機盤旋回來,早已消失不見。投下的炸彈大多浪費在了空曠的野地或廢棄的村莊里。
丁偉、黃木生、周志明三人則通過靈活的通訊方式,不斷交流敵情,調整部署。你攻我擾,你疲我打,你進我退,你駐我襲。他們將游擊戰的“十六字訣”發揮得淋漓盡致。
日軍第九師團,這支驕狂不可一世的“鋼軍”,從未想過會在他們眼中的“殘兵游勇”和“烏合之眾”面前,陷入如此狼狽的境地。他們的重兵集團空有強大的火力,卻找不到決戰的目標;他們的士兵訓練有素,卻只能在無盡的破路、冷槍、詭雷和泥濘中消耗銳氣和體力;他們的指揮官焦躁不安,原計劃數日之內橫掃天長地區的妄想徹底破滅。
秋山義允在臨時指揮部里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他感覺自己一拳打進了厚厚的棉花堆里,無處著力,反而被棉花中隱藏的尖刺扎得鮮血淋漓。
江淮水網之地,正以其特有的方式,默默吞噬著侵略者的鋒芒與氣焰。而丁偉、黃木生、周志明指揮的三個支隊,如同三位技藝高超的工匠,正在精心編織一張巨大的死亡之網,耐心等待著獵物更深地陷入其中,為主力部隊創造那致命一擊的絕佳戰機。
日軍第九師團主力在秋山義允的不斷催促下,如同陷入泥潭的蠻牛,艱難地向天長、來安腹地蠕動。其左路、中路、右路大軍,無一例外地承受著丁偉、黃木生、周志明三部交織而成的遲滯網絡所帶來的折磨。道路寸斷、冷槍襲擾、詭雷遍布、水路難行……曾經不可一世的“鋼軍”此刻士氣低迷,官兵疲憊不堪,滿腔的怒火與殺戮**在一次次撲空和損失中積累、發酵。
這一日,左路先鋒聯隊終于勉強修復了一段足以通行的道路,聯隊長佐藤大佐騎在同樣無精打采的戰馬上,用望遠鏡眺望前方隱約出現的一座集鎮輪廓。地圖上標注,那是位于天長縣以東的重要節點——大通鎮。
“命令前衛中隊,加速前進,占領該鎮!部隊急需休整,征集糧秣!”佐藤的聲音沙啞而焦躁。他幻想著能在鎮子里找到熱乎的食物,甚至……用以發泄怒火和**的對象。連日來的憋屈,急需一個宣泄的出口。
前衛中隊的鬼子兵們聽到命令,也勉強打起精神,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和期待,端著槍,小心翼翼地呈散兵線向鎮子摸去。
然而,越靠近鎮子,氣氛越是詭異。沒有雞鳴犬吠,沒有炊煙裊裊,甚至看不到一個人影。鎮子入口的木制牌坊上,“大通鎮”三個字依稀可辨,但兩旁懸掛的,卻是139師政治部印制的醒目標語:“全民抗戰,堅壁清野!”“鬼子來了搶不到,餓死困死侵略軍!”
“八嘎!”帶隊的日軍中隊長罵了一句,心頭掠過不祥的預感。他揮手讓士兵們更加警惕,一步步踏入鎮中。
眼前的景象讓所有日軍士兵都愣住了。
街道空曠死寂,兩旁的店鋪門窗緊閉,許多還用木板釘死。青石板路面上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塵,風吹過,卷起幾片枯葉,更顯蕭瑟。沒有歡呼“皇軍”的順民,更沒有驚慌失措奔逃的百姓,甚至連一只活物都看不見。
“搜!給我仔細地搜!每一間房子都要打開!”中隊長不甘心地吼道。
鬼子兵們粗暴地踹開一扇扇房門,沖進屋內。結果無一例外:屋內空空如也。桌椅板凳還在,但值錢的東西、糧食、被褥、甚至灶臺上的鐵鍋,全都消失不見。米缸面缸底朝天,連一粒米、一把面都沒留下。水井大多被用巨石和泥土填埋,或者被投入了死貓死狗,根本無法取水。
“報告中隊長!東邊區域搜查完畢,沒有發現任何物資和人員!”
“西邊也一樣!什么都沒有!”
“糧鋪和貨棧都是空的!倉庫也被搬空了!”
壞消息接踵而至。中隊長臉色鐵青,帶著人闖進了鎮上原本最氣派的鄉公所。同樣空無一物,文件散落一地,印章不知去向,只有墻上同樣貼著139師的安民告示和宣傳畫,畫上的日本鬼子形象丑陋而滑稽,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他們。
“混蛋!支那豬!膽小鬼!統統死啦死啦地!”極度的失望轉化為了暴怒,中隊長抽出指揮刀,瘋狂地劈砍著院中的一棵老樹,木屑紛飛。
就在這時,鎮子西南角突然傳來“轟”的一聲悶響,緊接著是凄厲的慘叫聲!
“地雷!有地雷!”驚慌的喊聲傳來。
中隊長急忙帶人沖過去,只見兩名士兵倒在血泊中,一個被炸斷了腿,另一個腹部被撕開,眼看活不成了。旁邊的地面上,有一個新炸開的土坑——那是一個巧妙埋設的絆發雷,連接線細如發絲,極難察覺。
“工兵!快排雷!”中隊長氣急敗壞地大叫。
工兵膽戰心驚地上前作業,果然又在附近發現了不止一處詭雷裝置,有的埋在門檻下,有的藏在草堆里,甚至有一枚掛在空雞籠里,手法刁鉆惡毒。
還沒等工兵處理完,另一邊又傳來驚呼。幾個士兵試圖撬開一個地窖的門板,想看看里面是否藏有東西,結果門板剛被挪開,一股惡臭撲面而來,里面堆滿了腐爛的秸稈和牲畜糞便,根本沒有糧食。
類似的場景,在第九師團各路部隊抵達的每一個村莊、每一個集鎮不斷重復上演。
他們好不容易突破層層阻礙,抵達一個據點,滿心以為可以搶劫、休整、發泄,迎接他們的卻永遠是一座座空無一人的“死城”。房屋空空如也,水井被破壞,糧食顆粒無存,甚至連打谷場上的石磙都被推到了深井里。
留給他們的,只有墻上、樹上隨處可見的抗日標語,以及無處不在、防不勝防的死亡陷阱:
門后掛著的的手榴彈詭雷;
看似平整的路面下埋設的壓發地雷;
井口懸著的、一碰就會掉下巨石砸人的裝置;
甚至在一些看似完好的灶臺里,埋藏著拔出燒火棍就會引爆的炸藥……
日軍工兵部隊疲于奔命,傷亡數字在不斷攀升,卻根本無法徹底清除這些陷阱。士兵們變得神經高度緊張,不敢隨意進屋,不敢輕易觸碰任何物品,走路都盯著腳下,仿佛每一步都可能踏上地獄之門。
“八嘎呀路!這些該死的支那人!懦夫!老鼠!”秋山義允在接到無數份類似的報告后,終于在臨時指揮部里徹底爆發,將桌上的茶杯地圖全部掃落在地。
他原本指望通過占領城鎮、搶劫物資來補充消耗、提振士氣,卻發現對方早已織好了一張無形的大網。這張網由空無一物的村莊、致命的陷阱和無處不在的冷槍構成,軟刀子割肉般一點點放干他的部隊的血性和體力。
沒有補給,部隊只能依靠自身攜帶的日益減少的干糧和罐頭。沒有干凈水源,士兵們不得不飲用渾濁的河溝水。沒有安全的宿營地,官兵們夜晚只能在露天或者充滿陷阱的空屋里擔驚受怕地休息,聽著遠處不時響起的冷槍和爆炸聲,根本無法恢復精力。
第九師團這柄鋒利的戰刀,尚未找到敵人主力決戰,就已經在空無一物的江淮鄉村和無所不在的死亡威脅下,被磨鈍了鋒刃,耗盡了銳氣。秋山義允此刻才深切地體會到,他面對的不僅僅是一支軍隊,更是一個被充分動員起來、軍民一體、同仇敵愾的整個根據地。
堅壁清野,這古老的智慧,在139師高效的組織和民眾堅定的配合下,變成了困住現代化日軍的致命泥潭。留給秋山義允的,只有無盡的焦躁、憤怒和逐漸蔓延開來的……恐懼。他知道,那個叫王林的對手,正躲在暗處,冷冷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等待著他露出破綻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