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初次試探
許歡顏回到自己那間布置得如同公主寢殿般的臥室,和衣躺下還不到十分鐘,甚至連緊繃的神經都尚未完全放松,就敏銳地捕捉到門外走廊上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輕巧得如同貓咪潛行,刻意放慢了節奏,卻又帶著一種明確的目的性,正朝著她的房門靠近。
根本不需要猜,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準是那位“貼心”的表妹白薇薇,不甘寂寞地又來刷她的存在感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門上就響起了三聲輕柔的敲擊。
“叩、叩、叩”。
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不會顯得突兀冒昧,又能確保里面的人能夠清晰地聽見,完美演繹著何為“善解人意的好妹妹”。
“歡顏姐,你肚子好點了嗎?”白薇薇那甜得發膩、仿佛能滲出蜜糖的聲音隔著厚重的實木門板傳了進來,語氣里充滿了恰到好處的擔憂,“我給你泡了杯熱牛奶,特意加了一點點蜂蜜,聽說能舒緩腸胃,暖暖胃會舒服很多。”
仍然躺在床上的許歡顏無聲地翻了個身,目光投向天花板上那盞璀璨繁復的水晶吊燈,內心毫不客氣地將一座虛擬的“奧斯卡最佳女主角”小金人頒給了門外的白薇薇。
就這收放自如的演技,這情感飽滿的臺詞功底,簡直吊打那些拍哭戲全靠眼藥水、念臺詞靠數數字的流量明星。真是可惜了這份“天賦”,偏偏心術不正,全都用在了歪門邪道上。否則,說不定真能在娛樂圈里混個“國民好表妹”的稱號,騙騙廣大觀眾。
“門沒鎖,進來吧?!彼室馔涎恿藘擅腌姴呕貞?,聲音里刻意染上了一絲剛被吵醒時的沙啞和慵懶,完美復刻了前世那個毫無心機、對這位“好妹妹”全然信任的傻白甜形象。
房門被輕輕推開,白薇薇端著一個印著可愛小熊圖案的馬克杯走了進來。
這個杯子,許歡顏記得很清楚,是去年她拉著白薇薇去逛家居店時,覺得可愛買下來送給她的“閨蜜杯”。
此刻,這個象征著“友誼”的杯子被用來盛裝這杯不知藏著多少虛偽的“愛心牛奶”,顯得格外諷刺。
白薇薇臉上堆著溫柔無害的笑容,將杯子遞過來:“剛泡好的,我試過溫度了,正好可以喝,你快趁熱喝點,胃會舒服些。”
許歡顏伸出手接過杯子,指尖觸碰到杯壁,溫度確實溫熱適中,一點也不燙手。
看來為了演好這出“關懷備至”的戲碼,白薇薇連牛奶的溫度都精心計算過,細節功夫做得十足。
她低頭,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蜂蜜的比例放得確實恰到好處,甜而不膩。可這甜味滑過她的喉嚨,卻讓她感覺像是硬生生卡了一根無形的魚刺,吞咽都變得異常艱難和惡心。
“好喝嗎?甜度合適嗎?”白薇薇湊近了一些,微微歪著頭,眼神里充滿了某種“期待被肯定”的光芒,活像一個等待老師分發小紅花的“模范生”。
“嗯,挺好喝的,謝謝薇薇?!痹S歡顏將杯子放下,故意輕輕嘆了一口氣,眼神飄忽地望向窗外,仿佛陷入了某種不太愉快的回憶,“就是……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起昨晚喝的酒,有點反胃。昨晚那杯香檳,味道好像怪怪的,跟平時喝的不太一樣,入口有點發苦,細品又帶著點說不出的甜膩,該不會是酒店保存不當,放太久變質了吧?”
這話看似無心,實則如同一顆被精心投擲的石子,瞬間在白薇薇心湖中激起了漣漪。
許歡顏清晰地看到,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白薇薇的肩膀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那只端著空托盤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了,纖細的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但她的失態僅僅維持了不到一秒鐘,臉上便迅速恢復了無懈可擊的笑容,語氣自然得仿佛只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是嗎?會不會是凱悅酒店提供的香檳牌子比較小眾,我們喝不慣呀?我昨晚也稍微嘗了一點,沒覺得有什么問題呢。”
她輕巧地將問題歸咎于“品牌差異”,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哦?你也喝了?”許歡顏恰到好處地挑起眉梢,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我還以為你要負責開車,或者保持清醒幫忙安排,不會喝酒呢?!?/p>
她先是順著對方的話質疑了一句,隨即話鋒不著痕跡地一轉,拋出了真正的殺招:“對了薇薇,說起來,昨晚你是怎么知道我會去凱悅酒店的呀?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并沒有提前告訴過你我要去那里吧?”
這才是她鋪墊半天的真正目的——
先以“酒味異?!逼痤^,引起對方一瞬間的慌亂,再看似無意地繞到最關鍵的“行蹤信息”來源上。
她倒要看看,白薇薇要如何圓這個謊。
畢竟,前世分明是白薇薇主動打電話給她,假借“補過生日”之名,將她騙至凱悅酒店預先訂好的包間?,F在,她故意裝作“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就是要逼白薇薇在情急之下自亂陣腳。
白薇薇的眼神果然幾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她下意識地拿起桌上那只用來吃草莓的小叉子,在指尖擺弄了兩下,仿佛這個小動作能幫助她思考和組織語言。
過了兩秒,她才用一種慢悠悠的、聽起來很自然的語調說:“是宇辰哥告訴我的呀。他說你想去凱悅頂樓的露臺酒吧看夜景喝酒,怕一個人無聊,讓我過去陪陪你。我還以為你早就跟他商量好了呢?!?/p>
她巧妙地將信息的來源推給了顧宇辰,合情合理,幾乎找不到破綻。
“哦……原來是這樣,可能是我當時喝得有點暈,給忘記了吧。”許歡顏順著她的話往下接,沒有選擇在這個點上硬碰硬。她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馬克杯的杯沿,發出細微的輕響,同時將聲音放得更軟,帶著點迷糊和不確定:“不過說來也奇怪,昨晚我暈暈乎乎的時候,好像……好像瞥見你在酒店大門口,跟一個穿著黑衣服的男人在說話?那個人還遞了一個小東西給你……是宇辰哥派來幫忙找我的保鏢嗎?”
這段話,純屬許歡顏臨場發揮編造的。
昨晚她自身難保,根本不可能看到白薇薇。但她篤定,顧宇辰實施這種計劃,必定安排了人手在酒店內外蹲守和接應。而白薇薇作為內應,極大可能會與這些人進行接觸。現在她突然拋出這個虛構的“目擊證據”,就是要攻其不備,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果然,白薇薇的臉頰血色“唰”地一下褪去少許,雖然變化細微,但未能逃過許歡顏銳利的目光。
她手中的叉子“當啷”一聲掉落在金屬托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趕緊彎腰撿起,借著動作掩飾瞬間的慌亂,強笑著否認:“黑衣服的男人?歡顏姐你肯定是頭暈看錯啦!我昨晚一直和宇辰哥在一起,焦急地四處找你,怎么可能有閑工夫跟什么陌生人說話?絕對是你眼花了?!?/p>
“是嗎?”許歡顏歪著頭,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滿了“單純”的疑惑,仿佛只是隨口一提,“可能吧……不過那個人穿的黑西裝,款式和質感,跟宇辰哥平時帶在身邊的那些保鏢穿的特別像,所以我才會以為是他的手下呢?!彼^續加碼,細節描繪得越發具體,增加話語的可信度,隨即又拋出一個新的疑問:“對了,說起來,宇辰哥今天過來,怎么沒帶保鏢呀?平時他們不都是形影不離,負責保護他安全的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緊緊盯住白薇薇的雙眼。白薇薇的眼睛生得極好,是漂亮的雙眼皮,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時總帶著一股天生的無辜感,極具欺騙性。
但此刻,許歡顏清晰地看到,在那看似平靜的瞳孔深處,正控制不住地微微收縮——
這是人被說中心事、感到緊張時最直接的反應!
白薇薇下意識地拿起托盤,腳步向后退了一小步,語氣明顯比剛才急促了些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想要結束話題的意味:“可能……可能是宇辰哥今天直接從公司過來,覺得沒必要帶保鏢,或者派他們去做別的事了吧。歡顏姐,你剛醒,精神還沒恢復,還是多躺下休息會兒吧,我就不打擾你了。牛奶記得要喝完哦,對身體好?!?/p>
說著,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轉身,想要離開這個讓她感到壓力的房間。她的腳步明顯比進來時快了不少,連帶著手中的托盤都因為步伐加快而微微晃動。
許歡顏看著她近乎倉促逃離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轉瞬即逝的、冰冷的笑意。
慌了,她終于慌了。
看來自己的猜測沒有錯,白薇薇昨晚確實與顧宇辰安排的人接觸過,甚至可能直接參與了某些環節。
然而,還沒等許歡顏將這小小的勝利喜悅消化完畢,樓下忽然傳來了許父沉穩的嗓音:“薇薇,歡顏醒了嗎?如果她好些了,讓她下樓一趟,我有點事情要跟她說?!?/p>
已經走到門口的白薇薇腳步猛地頓住,她回過頭,看向許歡顏,眼神里飛快地掠過一絲慌亂和“求助”的信號——
她顯然是害怕許歡顏在許父面前,會不小心說漏嘴,或者提起一些不該提的事情。
許歡顏心中冷笑,臉上卻瞬間切換成“放心,一切有我”的可靠笑容,主動掀開被子下床:“爸叫我們了,走吧,我跟你一起下去。正好也跟爸說一聲我沒事了,免得他繼續擔心。”
兩人前一后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