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落下的水珠打在白皙紅潤的皮膚上，又匯合成水流順著脖頸往下淌。

江翎踩著裴肆亦腳背靠著他渾身無力，氤氳水汽里的冰眸連聚焦都顯得困難。

江翎后悔了。

他不該在那時候喊老公的。

雖然清醒后的裴肆亦極其溫柔，但磨的也久，那種不上不下的感覺更是致命……

“老婆？”

裴肆亦抱著他站在水下，一邊幫他清理，一邊靠近他耳邊問他，“還好嗎？”

“……”

不好。

江翎覺得自己像是被戰艦碾了好幾遍。

但裴肆亦現如今很沒安全感，咳一下都能讓他草木皆兵，于是他閉了閉眼，很是違心道，“……還好。”

似乎是覺得這句話還不夠安撫，他竟又補充了一句，“我喜歡。”

裴肆亦手上動作一頓，他看著懷中的人，只覺得那顆懸著的心好似被安撫了一瞬。

他低頭，在江翎那布滿紅紫痕跡的鎖骨上輕輕落下一吻，紅眸在水霧中透出無盡的珍惜與滿足，他輕聲喚他。

“江翎。”

“嗯？”

“江翎。”

“……嗯。”

“江翎。”

“我在。”江翎抬手撫在裴肆亦側臉，抬頭吻他，“裴肆亦，我就在這里。”

在你眼前。

在你懷中。

在你心里。

哪里都不去。

“嗯。”裴肆亦又將他抱緊了些，眼尾漾起笑來。

他說，“我的江翎，我好愛你。”

江翎也笑，冰眸彎起來時好似寒霜花開，他說，“我的裴肆亦，我也愛你。”

裴肆亦心定了些。

他加快速度把江翎洗干凈塞進被窩，床鋪早已經換了一套，裴肆亦轉身拿起那換下來的問他，“老婆，洗衣機在哪？”

江翎指著一個墻上的按鈕，示意裴肆亦按一下。

裴肆亦走過去按下，就見墻面忽地打開了一個口子，一個小小的玻璃球伸出來，裴肆亦后退兩步，看著這巴掌大的玻璃球陷入了茫然。

“這什么？”

江翎，“干粒子洗衣機，把東西放它上面就好。”

裴肆亦照做，就見那小球身上閃過一條條波浪形的藍光，而后藍光升起將被子籠罩其中，再即將掃描到手上時，裴肆亦嚇了一跳，猛地收回手。

但那被子卻沒掉，反而很快便被藍光完全籠罩，在里面開始旋轉起來。

他好奇的看了又看，忍不住圍著小球轉了一圈。

“這就是你們的洗衣機？”

“嗯。”

江翎被他可愛到了，他抓過枕頭墊在下巴上趴著，看著裴肆亦笑道，“這是干粒子洗衣球，因為很多星球水資源不多，所以發明了這個。”

星球……

裴肆亦忽地反應過來，他現在是在江翎的世界，不是原來的世界了。

腦海中一下子浮現出太多疑問，于是他走過去，抱起趴著的某個小雪糕放懷里一起躺著，再伸手緩緩給他揉腰。

手掌下的腰肢依舊纖細柔軟，但卻與之前瘦弱不同，這是一種別樣的堅韌與精瘦，是即使不看都能感受出的健康。

“老婆，迪昂說你是回到了原來的世界，那這是你原來的身體嗎？”

江翎頓了一瞬。

裴肆亦并不知道他是死后才穿越的，他曾經沒有第一時間告訴裴肆亦自己過去的事，就是因為擔心裴肆亦會因為他死在爆炸里的而感到難過。

江翎不會騙人，所以他本想找個開心的時候告訴裴肆亦，可后來又經歷了那樣的事，他就更不可能說了。

江翎的前半生很痛，他不想讓裴肆亦跟著痛。

“怎么了？”

裴肆亦見他不說話，一下子慌亂起來，亂七八糟的思緒也紛涌而至。

難道江翎又穿越了？

難道這不是江翎的原世界？

難道……

“別亂想。”

江翎一聽裴肆亦心跳亂了就知道他又亂想了，于是撐坐來看著裴肆亦眼睛道，“這就是我的身體， 這也是我本來的樣貌，我能穿越，是因為有一個跟我百分百匹配的軀體能接受我的意識體。”

“所以我看到的，也一直都是你原來的樣子？”

“嗯，喜歡嗎？”

“喜歡。”裴肆亦抱緊他，“只要是你，我就喜歡。”

江翎想起洛凌熙曾經告訴他的話，故意逗人，“你不是喜歡強大的，漂亮的，香香的嗎？要是我都不占呢？”

裴肆亦腦海中猛地浮現出最后那幾個月的江翎模樣。

躺在床上孱弱的連睜開眼都困難，消瘦的身形比枯骨還可怖，腺體萎縮，沒有一絲信息素……

是不強大，不漂亮，也不香的江翎。

“…不……”紅眸里絕望著無盡的恐慌，連著指尖都開始發顫，他看著江翎，看著這個健康的江翎，緩緩抬手捧住江翎的臉，小心翼翼的動作里帶著卑微至極的懇求。

“江翎，我求你，我求求你了，不要那樣的好不好？”

“我不喜歡那樣的…我受不了了江翎……”

“我受不了的江翎……”

滾燙的淚一顆顆的掉，江翎慌忙抬手去擦，“不那樣不那樣，裴肆亦，你別哭，我錯了，我說錯了……”

心臟被眼淚砸的生疼，江翎沒想到那眼淚怎么擦也擦不完，他忽地想起剛遇見裴肆亦時，他還在想。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裴三爺，強大肆意的裴肆亦，能遇到什么令他傷心欲絕的事呢？

如今他終于知道答案了。

冰眸跟著心臟難受，擦掉的淚好似又落進了江翎眼中。

“對不起…對不起……”江翎低頭親吻去裴肆亦臉上的淚，“我說錯了，我不會那樣了，我現在很強，我是帝國上將，不會有人欺負的了我了。”

他抱緊裴肆亦，一遍遍安撫道，“裴肆亦，別怕，我再也不會受傷，再也不會離開，再也不會丟下你了，別怕裴肆亦，別怕……”

裴肆亦箍在江翎背后的手依舊很緊，江翎知道他如今很難受，因為患得患失會帶來太多的害怕與恐慌，那足以將一個肆意妄為，隨性灑脫的人變成個瘋子。

他知道裴肆亦也不想，他知道裴肆亦也想回到從前。

可那對裴肆亦來說太難了。

一步步看著愛人死去卻無能為力的他，所承受的遠不止有痛。

還有自責，厭惡，與自我懷疑，以及那些睡不著的夜晚里，腦海里出現的每一個窒息折磨的問題。

你不是裴三爺嗎？你不是最強alpha嗎？你為什么連他都護不住？

你不是說不會讓人欺負他嗎？他受傷他流血他被注射神隕的時候你又在哪里？

你不是說有危險會第一時間出現嗎？他被明晃晃的從尚義綁走的時候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愛他嗎？為什么他到死都沒能等到你，都沒能看你一眼……

一個又一個問題如同利刃，在腦海里瘋狂滋生，每分每秒都在對他進行生不如死的凌遲。

而這樣的凌遲已經延續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