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衍宗的晨鐘敲響了,林風正蹲在藏經閣外的青石板上,用枯枝在地上畫著歪歪扭扭的音紋圖。他懷里的骨笛又燙了起來,像塊燒紅的炭,隔著粗布短打都能焐得后背出汗。
“又在琢磨你的寶貝笛子?”
蘇清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抱著一摞竹簡,月白道袍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的玄鐵劍,那是玄衍宗外門弟子的標配,可她的劍鞘上刻著朵極小的曇花,是今早林風用碎瓷片偷偷刻的。
林風慌忙把枯枝藏在身后:“清寒師叔,我在看《天工造物志》里的音波圖譜。”他指了指蘇清寒懷里的竹簡,“你說這書能解我骨笛的秘密,可我翻了半宿,只看懂個‘宮商角徵羽’。”
蘇清寒在他身邊蹲下,發梢掃過他手背:“你當這是普通的匠作書?”她翻開竹簡,指尖停在某一頁,“你看這里,鎮音石出昆侖墟,其音如鐘,可鎮萬邪;碎則生戾,化雜音蝕人心’。”她抬眼看向林風,“落音村守的,正是這鎮音石的碎片。”
林風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骨笛。父親臨終前的話又在耳邊炸響:“別信萬竅樓……”他想起昨夜骨笛異變時,缺口處滲出的金光,像極了蘇清寒袖中那塊刻著“清”字的玉牌。
“清寒師叔。”他壓低聲音,“我爹他是不是玄衍宗的人?”
蘇清寒的手頓了頓,竹簡“啪”地落在地上。她彎腰去撿,鬢角的碎發垂下來,遮住了眼底的波動:“你爹當年是玄衍宗的外門雜役,負責看守鎮音石碎片的封印。”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后來鎮音石崩裂,他被污蔑是‘雜音同謀’,逐出了山門。”
林風猛地抬頭。他想起父親的墳頭,荒草長得比人高,卻連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原來不是因為窮,是因為被逐出門墻,連宗門都不愿承認他。
“那滅村的兇手是誰?”他攥緊骨笛,指節發白,“萬竅樓為什么要毀了落音村?”
蘇清寒沒回答。她撿起竹簡,拍了拍上面的灰:“你且看這個。”她翻開另一頁,上面畫著座九層寶塔,塔尖刻著“穹音秘境”四字,“鎮音石是封印秘境的鎖,碎了之后,秘境的封印松了,雜音才會外泄。”她頓了頓,“玄衍宗想重啟秘境,取出里面的‘音神遺骨’,用來鎮壓三界的音波亂流。”
林風盯著圖上的寶塔。他想起昨夜骨笛與金光的共鳴,突然覺得那光像極了寶塔的輪廓。“那我爹當年為什么不告訴我這些?”
蘇清寒沉默片刻,起身把竹簡塞進他懷里:“因為玄衍宗的人,不會信一個被逐出門墻的雜役。”她轉身走向藏經閣,衣袂帶起一陣風,“跟我來,我帶你找《玄音秘錄》。”
藏經閣的門楣上掛著塊黑木匾,刻著“萬籟歸宗”四個大字。蘇清寒從袖中摸出塊青玉,按在門環上,咔嗒一聲,門閂自動彈開。
“這是玄機子的私印。”她壓低聲音,“他今早去了衍天塔,我趁機偷了他的令牌。”
林風跟著她走進閣內。一股陳年墨香混著霉味撲面而來,書架從地面直抵天花板,每層都堆著泛黃的竹簡和絹帛。蘇清寒熟門熟路地繞過幾個書架,停在最深處的角落。
“《玄音秘錄》在這兒。”她踮腳抽出本紅綢包裹的竹簡,“玄衍宗的**,記載了鎮音石和穹音秘境的所有秘密。”
林風接過竹簡,指尖剛碰到封皮,骨笛突然劇烈震顫。他吃痛松手,竹簡“啪”地摔在地上,紅綢散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音紋和他懷里的骨笛上的刻紋,一模一樣。
蘇清寒也蹲下來,指尖撫過那些音紋:“這是音神的血脈圖。”她的聲音發顫,“鎮音石是音神的骨骼所化,噬音體質,是音神后裔的標記。”
林風只覺血液往頭頂涌。他想起父親的骨笛,想起昨夜金光里的塔影,想起蘇清寒袖中的玉牌,原來所有的巧合,都是命運早就寫好的劇本。
“所以我爹當年叛逃玄衍宗,是因為發現了這個?”他抓住蘇清寒的手腕,“他想保護我,不讓我被玄衍宗當成‘鑰匙’?”
蘇清寒點頭:“玄機子想用你的體質打開穹音秘境,取出音神遺骨。你爹知道后,帶著半塊骨笛逃了,想等你長大,再告訴你真相。”她的眼眶泛紅,“可他沒等到那一天”
閣外突然傳來腳步聲。蘇清寒臉色一變,拽著林風躲到書架后。
“蘇師侄,這么早來藏經閣,所為何事?”
是玄衍宗的大長老,玄機子的親傳弟子,趙無妄。他的聲音像塊磨得發亮的石頭,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蘇清寒松開林風,整理了下衣袖:“弟子奉命來取《天工造物志》,核查鎮音石碎片的記載。”
“哦?”趙無妄的目光掃過她懷里的竹簡,“可我剛才路過外門,聽說林風被你護著,連考核都沒被逐?”他的語氣冷了下來,“蘇師侄,玄衍宗收外門弟子,講究的是根骨清正。這林風的體質
“大長老。”蘇清寒打斷他,“林風的體質特殊,或許能幫我等解開鎮音石的秘密。玄機子長老不是說,要‘物盡其用’嗎?”
趙無妄盯著她,突然笑了:“蘇師侄倒是護短。罷了,我今日來,是要告訴你——玄機子長老要見林風。”他的目光越過她,落在書架后的林風身上,“讓他來衍天塔,我有話問他。”
蘇清寒的臉色瞬間慘白:大長老,林風剛入門,什么都不懂
“懂不懂,見了便知。”趙無妄轉身要走,又停住腳步,“對了,蘇師侄,你袖中的玉牌,是‘清’字款?”他的語氣陡然凌厲,“那是玄機子長老的私印,你從哪兒偷來的?”
林風的心臟幾乎停跳。他看見蘇清寒的手死死攥著袖口,指節發白。
“回大長老的話。”蘇清寒深吸一口氣,聲音平穩得可怕,“這是弟子母親的遺物。她當年在玄衍宗當雜役,臨終前給我的。”
趙無妄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大笑:“好個孝順的師侄。罷了,我今日便信你一次。”他拂袖而去,腳步聲在閣內回蕩,“林風,半個時辰后,衍天塔見。”
腳步聲消失后,蘇清寒癱坐在地上。林風慌忙扶住她:“清寒師叔,你沒事吧?”
“沒事。”她扯出個笑,眼角卻泛著淚,“林風,你記住,玄機子要見你,絕不是好事。他想知道你體質的秘密,想拿你當鑰匙打開穹音秘境。”她攥住他的手,“等會兒去衍天塔,你什么都別說。就咬死了,說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林風點頭。他想起昨夜骨笛異變時,金光里的塔影,想起《玄音秘錄》里的音紋,突然覺得衍天塔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場風暴的開始。
半個時辰后,林風跟著蘇清寒穿過玄衍宗的回廊。朱漆廊柱上雕著音波圖騰,每走一步,都能聽見若有若無的鐘鳴,那是玄衍宗的護山大陣在運轉。
衍天塔建在玄衍宗后山,是一座九層的黑色石塔。塔尖直插云霄,周圍環繞著十二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刻著鎮音符。林風仰頭望去,只覺那塔像只張著嘴的巨獸,要將他吞噬。
“進去吧。”蘇清寒停在塔門前,“記住,無論他說什么,你都搖頭。”
塔門“吱呀”一聲開了,里面黑漆漆的,飄著一股檀香味。林風跟著蘇清寒走進去,臺階上落滿灰塵,顯然很久沒人來了。
“玄機子長老。”蘇清寒的聲音在空曠的塔內回蕩。
“來了?”
玄機子的聲音從塔頂傳來。他坐在最上層的蒲團上,穿著月白道袍,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他的膝上擺著個青銅鼎,鼎里燃著幽藍的火焰,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
“蘇師侄,帶林風來見我,所為何事?”他的目光落在林風身上,像根細針,“這小子的體質,我瞧著有意思。”
蘇清寒擋在林風前面:“大長老,林風剛入門,體質特殊,或許能幫我等解開鎮音石的秘密。可他還小,什么都不懂……”
“不懂?”玄機子笑了,“他骨笛里的鎮音紋,和我鼎里的火焰,像不像?”
林風渾身一僵。他懷里的骨笛突然發燙,燙得他幾乎握不住。
“大長老明鑒。”蘇清寒跪下來,“弟子今日來,是想求您網開一面。林風的體質,或許能成為玄衍宗的助力,而非威脅。”
玄機子沒說話。他伸手拿起青銅鼎,放在林風面前:“小子,你看這鼎里的火。”
林風抬頭。鼎里的火焰是幽藍色的,像極了昨夜骨笛異變時的金光。
“這是‘音魂之火’,用鎮音石的碎片點燃的。”玄機子的聲音像蛇信子,“它能燒盡一切雜音,也能……吞噬活人的魂魄。”他指了指林風的胸口,“你的骨笛里,也有這樣的火。你爹當年,就是被這火燒死的。”
林風只覺喉頭發緊。他想起父親的遺言,想起滅村夜的慘狀,突然明白父親不是被雜音殺死的,是被玄衍宗的“音魂之火”燒死的。
“大長老!”蘇清寒尖叫著撲過去,“您答應過我,不傷害他!”
玄機子揮了揮手,蘇清寒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開,撞在墻上。林風想去扶她,卻被玄機子抓住手腕:“小子,你爹當年想帶著骨笛逃,我留了他半條命。現在,你是要步他后塵,還是乖乖做我的‘鑰匙’?”
林風的骨笛在懷里劇烈震顫。他感覺有團熱流從骨笛里涌出來,順著他的手臂,直沖玄機子的手掌。
玄機子的臉色變了。他松開林風,后退兩步:“噬音體質,果然在你身上。”他盯著林風的骨笛,“這笛子,是你爹用鎮音石的碎片雕的?”
林風咬著牙不說話。蘇清寒爬過來,擋在他面前:“大長老,您要的鑰匙,我給您。但求您放過林風。”
玄機子笑了:“放過他?玄衍宗要的是鎮音石的秘密,是穹音秘境的鑰匙。這小子是唯一的線索,我怎么可能放過?”他轉身走向塔頂,“把他帶下去,關在衍天塔的地牢里。三天后,我要親自取他的骨笛。”
兩個外門弟子沖進來,架起林風就走。蘇清寒想追,卻被玄機子甩來的氣勁掀翻在地。
“清寒師叔!”林風掙扎著回頭。
“林風!”蘇清寒爬起來,喊得嗓子都啞了,“記住,無論如何,別讓他們拿到你的骨笛!”
林風被拖出衍天塔時,回頭看了眼。玄機子站在塔頂,手里舉著青銅鼎,鼎里的火焰映得他的臉,像張鬼臉。
風卷著落葉吹過回廊,林風聽見蘇清寒的哭聲。他攥緊懷里的骨笛,突然覺得那燙意不再那么灼人,倒像是有團火,在他心里燒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