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音閣的窗欞被夜風吹得吱呀作響。

林風跪坐在蒲團上，掌心貼著冰涼的青石板，額角滲出的細汗順著下頜滾進衣領。他盯著墻上的七弦琴，琴弦在燭火下泛著幽黃的燭光，

這是他入玄衍宗的第八日，也是蘇清寒教他“鎮音訣“的第三日。

“不對?！疤K清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的心太躁了?！?/p>

林風猛地抬頭。老者的目光像把刀，刮過他發顫的手腕：“鎮音訣要的是'斂'，不是'爭'。你方才吹笛時，氣息全往上沖，像要把音波頂破天?！?/p>

林風抿了抿唇，低頭看向懷里的骨笛。布包被掌心焐得溫熱，骨片上的紋路在燭光下泛著幽藍，像兩塊被揉碎的月亮。他想起昨日練習時，骨笛突然發燙，引得窗外的夜鳥全撲棱棱飛起來；想起蘇清寒說“骨笛能鎮住雜音，亦能吞噬它們“

或許，這“噬音“的本事，才是骨笛真正的力量。

再來一次。蘇清寒指了指琴案，說道：彈首《幽谷回聲》?！?/p>

林風深吸一口氣，將骨笛貼在唇邊。這一次，他不再刻意控制音高，而是順著心脈的跳動，輕輕吹出一段低沉的旋律。

骨笛發出的聲音像根細針，刺破了閣內的寂靜。七弦琴的琴弦突然震顫起來，發出清越的和鳴；窗外的松濤聲也跟著變了調，像被揉軟的綢緞；連閣外的蟲鳴都靜了，只剩夜風吹過窗欞的嗚咽。

蘇清寒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望著林風掌心的骨笛，又看了看琴案上震顫的琴弦，突然開口：“你感覺到了什么？“

林風搖頭。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能聽見骨笛震顫的頻率，能聽見松濤與蟲鳴的合奏——但這些聲音像被揉成了一團，分不清彼此。

“是'噬'。“蘇清寒的聲音低了下去，“你在吞噬周圍的音波?！?/p>

林風猛地抬頭。老者的目光里帶著幾分驚訝：“鎮音石碎了，雜音順著地脈往人間鉆。普通弟子用音刃斬斷音波，用音盾擋住音波，可你......“他指了指林風懷里的骨笛，“你的骨笛在'吃'音波?！?/p>

林風低頭看向骨笛。骨片上的紋路突然泛起幽藍的光，像活了過來。他能感覺到，體內的氣息隨著骨笛的震動流轉，像溪水流過山澗，卻在某個節點突然“吸“住了什么——是窗外飄來的蟲鳴，是松濤里的風聲，是琴弦震顫的余韻。

這個是？

“噬音?！疤K清寒替他說完，“音神隕落后，雜音沒了約束，四處亂鉆。而骨笛是鎮音石的骨頭，能'吃'掉這些雜音，把它們重新串成有序的音波?！八叩搅诛L身側，伸手覆住他持笛的手，“試著把心沉下去，讓骨笛'吃'個干凈。“

林風閉上眼。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能聽見骨笛震顫的頻率，能聽見松濤與蟲鳴的合奏

所有聲音都像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起來，順著骨笛的紋路，緩緩流入他的心口。

骨笛發出的聲音突然變了調，像山澗的流水漫過青石板，又像古寺的鐘聲穿透霧靄。林風感覺有股熱流從骨笛里涌出來，順著血脈爬進心里，像父親的懷抱。他能感覺到，那些原本雜亂的音波，正被骨笛一點點“吃“掉，化作溫順的漣漪，在他心口蕩漾。

“對了?！疤K清寒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爹當年教你打鐵，說'手要穩'，其實也是在教你控力。鎮音訣的精髓，便是'以心馭音，以音噬雜'。“

林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想起父親書房里那幅“音神鎮石圖“，畫里的鎮音石被無數音符纏繞，和骨笛上的紋路如出一轍，原來，父親早就在教他這些。

“好了，今日先到這里?！疤K清寒看了眼窗外，“去膳堂吃些東西，明日繼續。“

林風應了一聲，轉身要走，卻被徐昭攔住。

“林兄弟，“徐昭壓低聲音，“我剛才看見周明在演武場發呆?！?/p>

林風挑眉：“他怎么了？“

“昨天你用骨笛引動石樁，他輸了?！靶煺研α诵?，“今早我去送劍，他盯著你懷里的骨笛看了半柱香，嘴里念叨著'怪不得蘇師叔看重你'。“

林風摸了摸懷里的骨笛，沒說話。他想起昨日演武場上，周明咬牙切齒的模樣，又想起蘇清寒說“骨笛是鎮音石的骨頭“，突然明白了這個情況，或許，周明的不服，不是針對他，而是針對這半塊能“吞噬“雜音的骨笛。

“管他呢。“林風笑了笑，“我只要學好鎮音訣，別的不重要?！?/p>

徐昭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得對。對了，今晚月光明亮，我帶你去后山看星星？聽說后山的夜鳥會在月出時唱歌，比咱們落音村的夜鶯還好聽。“

林風猶豫了一下。他想起昨夜在地窖里，骨笛突然發燙，引得夜鳥亂飛；想起雜音妖獸的血洞眼睛里，浮動著和鎮音石裂縫里一樣的霧氣或許，后山的夜鳥，也在唱著某種音波？

“好?！八c了點頭。

夜涼如水。

林風跟著徐昭往后山走，懷里的骨笛貼著心口，傳來陣陣暖意。后山的路比前山更陡，兩旁的松樹長得茂盛，枝椏交錯著遮住半片天。林風聽見遠處傳來鳥鳴，清脆得像玉珠落盤，和徐昭說的“夜鳥唱歌“一模一樣。

“到了?！靶煺淹Ｏ履_步，指著前方的小山坡，“你看?！?/p>

林風抬頭，只見山坡上落滿了夜鳥，黑壓壓的一片，像被風吹散的墨點。月亮從云層里鉆出來，銀輝灑在鳥背上，每只鳥的喉嚨里都發出細碎的鳴叫，合在一起，像首悠揚的曲子。

“這是......“

“鎮音曲?！靶煺演p聲說，“夜鳥的叫聲能鎮住雜音。你聽，它們的調子和你的骨笛是不是很像？“

林風閉上眼。他能聽見夜鳥的鳴叫，能聽見松濤的聲音，能聽見自己心跳的節奏，此刻所有聲音都像被一根無形的線串起來，和諧得沒有半分雜音。

“原來如此?！八溃版傄羰榱耍s音就沒了約束，所以才會到處亂鉆。而骨笛和夜鳥的叫聲，能重新把它們串起來?！?/p>

徐昭點了點頭：“你爹當年守鎮音石，就是用這法子。他常說，音波是天地間的線，鎮音石是線軸，骨笛是梭子?！?/p>

林風摸了摸懷里的骨笛。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骨笛護著你“，想起昨夜在地窖里，骨笛曾發出清鳴，擊退了劉寡婦，現在他終于明白，父親不是在保護他，是在教他用骨笛，重新串起這世間的音波。

“徐師兄，“林風輕聲說，“我想......“

“想回落音村？“徐昭猜到了他的心思，“蘇師叔說，等你學會了鎮音訣，就放你回去看看?！?/p>

林風的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靶煺研α诵Γ安贿^得等你能引動骨笛三天三夜不歇才行。畢竟，鎮音石的殘余力量還在，萬竅樓的人不會善罷甘休。“

林風點了點頭。他望著山坡上的夜鳥，又看了看懷里的骨笛，突然覺得，自己離父親說的“護著鎮音石“，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