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從那鐵皮盒子夾層里請出《鑒古心經》這本“武林秘籍”,陳墨白感覺自己個兒就跟那掉進懸崖碰上白胡子老爺爺傳授畢生功力的武俠小說主角似的,雖然傳功的老爺爺是他師父,懸崖是自家柜臺底下,而且秘籍還得偷偷摸摸練,生怕被“名門正派”(特指阿杰和秦遠山)發現給清理門戶了。
他白天在“產業園”里繼續扮演鵪鶉,任勞任怨地給阿杰打下手,分類、粘補、做舊,活兒干得那叫一個溜,眼神那叫一個純良無害,恨不得在腦門上刻上“人畜無害,一心只修破瓷器”幾個大字。
阿杰那雙藏在金絲眼鏡后面的眼睛,時不時像探照燈似的掃過他,似乎想從他這突然的“安分守己”里找出點蛛絲馬跡。但陳墨白現在心態不一樣了,有了《鑒古心經》打底,他穩得住!任憑阿杰目光如刀,我自巋然不動,心里默念:你看任你看,清風拂山崗;你疑任你疑,明月照大江…念岔了,這是《九陽神功》,不是《鑒古心經》。
好不容易熬到下工,他腳底抹油,溜得比兔子還快。回到博古齋,反鎖店門,第一件事不是吃飯,而是先凈手(儀式感得有),然后恭恭敬敬地請出那本脆弱的《鑒古心經》,就著昏黃的臺燈,如饑似渴地研讀起來。
這越讀,心里頭越是驚濤駭浪。這薄薄一本小冊子,里面記載的東西,簡直是給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之前他只是粗略翻了前面基礎的部分,解決了感知混亂和耗神過度的問題。這次他沉下心來,往后細讀,才發現這《鑒古心經》竟是如此博大精深!
書中不僅詳細闡述了如何“凝神靜氣”、“氣隨指走”去感知器物,更將他這種奇特的能力,明確命名為“觸靈”!
所謂觸靈,即是以自身靈覺心神,觸碰器物經年累月所蘊藏之“靈性”或“信息殘留”,從而窺見其過往,感知其底蘊。看到這,陳墨白一拍大腿:破案了!原來小爺我這不是癲癇前兆,是正經八百的“觸靈”能力!
更讓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是,這書中竟然將“觸靈”之境,細細劃分為了九重境界!一重一登天,一重一重難!
第一重:感氣。 初窺門徑,能模糊感知器物之“氣”,寒熱溫涼,祥和不祥,有粗淺體會。心神耗損甚巨,如盲人摸象,難窺全貌。(陳墨白撓頭:嗯,這說的就是我以前那熊樣。)
第二重:辨微。 氣息流轉,漸能分明。可辨材質之新舊,感工藝之精粗,窺見零碎畫面聲響,如管中窺豹。心神耗損減緩。(陳墨白點頭:差不多達到現在這水平了,還得練!)
第三重:觀象。 靈臺清明,景象自成。能較為連貫地感知器物主要經歷,見其主要持有者,觀其重大變遷。耗時短而收獲豐。(陳墨白流口水:這敢情好!看電影似的!)
第四重:溯源。 追本溯源,直指核心。能跨越漫長歲月,感知器物誕生之場景,工匠之心血,所用材料之根本來源。乃至能模糊感知礦脈形成、材料采掘之遠古景象!(陳墨白倒吸涼氣:好家伙!這都能當地質學家了!)
第五重:通意。 物我兩忘,心意相通。不僅能“看”,更能體會器物鑄造者、擁有者的情緒、意圖、甚至部分模糊思維片段。與之產生深層共鳴。(陳墨白咋舌:這…這不成讀心術了?)
第六重:御物。 靈性充盈,如臂指使。此境玄奧,非僅感知,更能以自身靈覺輕微影響器物狀態,譬如安撫躁動之氣,激發沉寂之韻,甚至…(書中此處字跡模糊,似乎被刻意涂抹)。(陳墨白心癢難耐:甚至啥?您倒是說啊!急死個人!)
第七重:望氣。 目蘊神光,望氣觀運。無需觸碰,僅憑觀瞧,便可感知器物乃至人身之氣運流轉,吉兇禍福,玄之又玄。(陳墨白目瞪口呆:這…這不算命先生了嗎?)
第八重:洞虛。 洞察虛妄,直見本質。一切做舊、偽裝、幻術,在此境面前皆如無物。更能窺見時空長河中與器物相關之更多隱秘碎片。(陳墨白咽口水:這要是練成了,秦遠山那造假中心不就是裸奔了?)
第九重:神交。 天人合一,與古對話。此乃傳說之境,心經亦語焉不詳。或可與古之賢者神交,或可引動器物深藏之莫測威能…(最后幾頁破損嚴重,難以辨認)。(陳墨白:……老祖宗您畫餅也畫得太大了吧!)
看著這九重境界的描述,陳墨白一會兒熱血沸騰,覺得自己即將羽化登仙,一會兒又垂頭喪氣,感覺這比考清華北大還難!這哪是鑒寶心經,這簡直是修仙手冊啊!
吐槽歸吐槽,他還是按照書中的法門,更加刻苦地修煉起來。主要是被那更高境界描述的“無需觸碰”、“洞察虛妄”給饞壞了,這要是練成了,以后看東西得多方便?還用得著冒著被阿杰發現的風險偷偷摸嗎?站遠遠瞅一眼就行!
他每晚打坐調息,凝練那絲微弱的“氣感”,然后拿著店里各種物件練手,從民國帽筒到明清青花碎片,再到師父收來的那些真假難辨的雜項小件。
進步是顯著的。他現在已經能比較穩定地停留在“辨微”之境,感知畫面清晰有序,結束后只是略感疲憊,喝口水歇會兒就能緩過來。
他甚至嘗試著去沖擊了一下“觀象”之境。有一次,他拿起師父常用來喝茶的一只道光年間的粉彩蓋碗,全力運轉心法,集中精神。
果然!感知到的畫面不再是零碎片段,而像是一段連貫的微電影:老師傅在拉胚繪彩,窯火熊熊,蓋碗出窯后被送入王府,王爺用它品茗會客,后來家道中落,蓋碗流入民間,幾經輾轉,邊口磕碰了一小塊,最后被聞成海在地攤上發現,愛不釋手,常用它泡一壺高末兒,對著夕陽發呆…
感知結束,陳墨白只是稍微頭暈了一下,比之前輕松太多!他甚至能體會到師父摩挲蓋碗時,那份對往昔歲月的懷念和淡淡的惆悵。
這感覺,太神奇了!
有了這次成功經驗,他的膽子也大了起來。在“產業園”里,他也開始嘗試著更隱蔽地運用能力。
比如,阿杰讓他分類一堆極其相似的元代卵白釉瓷片,肉眼幾乎無法區分細微差別。他便借著拿取瓷片的瞬間,指尖快速掠過,感知那極其微弱的“氣感”差異——官窯器物的胎釉氣息更精純沉穩,民窯的則略顯雜亂浮躁。憑借這細微差別,他分類的速度和準確率遠超旁人,連阿杰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眼中懷疑更深。
再比如,有一次阿杰讓他把一批剛做舊好的“明代”玉帶板送去庫房深處一個特定區域。經過那批等待走私的真品老貨時,他故意放慢腳步,極力收斂心神,嘗試在不觸碰的情況下,微微感知那片區域的“集體氣場”。
一種混雜著土腥、海水咸味、貪婪急切又壓抑隱蔽的復雜氣息撲面而來!其中,幾件青銅器上殘留的煞氣和悲愴感尤為突出!
他不敢多留,匆匆放下東西就走。心里卻更加確定,這條路,走對了!
這天休息,他又溜達到金三錢的雜貨鋪。金爺正拿著個雞毛撣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撣著貨架上的灰,看到他進來,眼皮一抬:“呦,‘琉璃陳’大師有空蒞臨指導我這小破店了?”
陳墨白現在臉皮也練出來了,嘿嘿一笑:“金爺您就別寒磣我了。我這點道行,在您老面前不就是個螢火蟲嘛?”
“螢火蟲也挺好,至少能亮一下。”金三錢放下雞毛撣子,摸出倆核桃在手里盤著,“怎么著?看你這印堂發亮,眼珠子亂轉,又憋什么壞呢?還是…功夫見長了?”
陳墨白心里佩服,這老狐貍感覺也太敏銳了!他湊近些,壓低聲音:“金爺,跟您請教個事兒。您說…這看東西,有沒有可能…練到不用上手,遠遠瞅一眼就能知道好壞的地步?”
金三錢盤核桃的手頓了一下,瞇著眼看他:“怎么?摸東西摸膩了?想學人家隔空取物啊?”
“不是…我就瞎琢磨…”
“哼,琢磨是好事。”金三錢慢悠悠地說,“這行當里,是有那么些人,練就了一雙‘慧眼’,或者叫‘毒眼’,打眼一過,就能看個**不離十。不過那都是幾十年功力喂出來的,還得是天生的胚子好。怎么?你小子最近感覺眼神好使了?”
陳墨白不敢透露《鑒古心經》的秘密,含糊道:“就是偶爾…感覺好像比以前敏銳了點。”
金三錢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也不再追問,只是說:“眼神好是好事,但別忘了,這眼睛看到的東西,有時候也會騙人。最高明的做局,做的就是個‘眼緣’,讓你一看就覺得對,一摸就覺得好,其實里頭全是坑。所以啊,功夫到了,心也得跟著到。心不到,眼再毒,也容易栽跟頭。”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什么,補充道:“尤其是那些…看著完美無瑕,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的東西,更得留十二個心眼。有時候啊,太完美本身就是破綻。老祖宗造東西,那是用的,不是供著的,哪能一點歲月痕跡都不留?除非…那痕跡也是人‘做’上去的。”
陳墨白聽得連連點頭,這話和金爺之前點他的“合乎情理”如出一轍,也暗合了《鑒古心經》里更高境界對“洞察虛妄”的要求。
離開雜貨鋪時,陳墨白感覺自己的思路更清晰了。這“觸靈”能力的提升,不僅僅是感知更清晰、更省力,更重要的是帶來一種對器物、對背后人心更深層次的理解和判斷。
他揣著這點心得,又跑到琉璃廠地攤上實踐。他現在不再輕易上手,而是先遠遠站著,凝神靜氣,嘗試用初步練就的“感氣”功夫去觀察。
嘿!還真讓他看出點門道!
有些攤子上的東西,遠遠看去就感覺“氣”很雜很亂,透著股新仿的浮躁;有些攤子則能感覺到一兩件東西散發著溫和醇厚的“老氣”。
他走到一個感覺“氣”還不錯的攤子前,蹲下身,假裝隨意看著,目光落在一件看似普通的青花小罐上。他沒上手,只是集中精神去“感氣”。
一股平和溫潤的氣息傳來,中間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藥香。
他心中有了底,這才拿起罐子,一邊跟攤主砍價,一邊指尖微觸驗證。果然,這是一件晚清民國的民窯藥罐,雖然不值大錢,但開門老貨。他花了幾十塊買下來,準備拿回去練手用。
攤主還夸他:“小哥好眼力啊!這罐子擱這兒半天沒人問,你一眼就相中了!”
陳墨白心里美滋滋,嘴上謙虛:“運氣,純屬運氣。”
他現在有點明白了,《鑒古心經》的路子,不是讓他變成一個人形檢測儀,而是讓他成為一個真正的“讀器者”,讀懂器物背后的語言和故事。
而這,才僅僅是第二重“辨微”之境剛剛穩固。
遙想那第九重“神交”…陳墨白感覺任重而道遠。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求索的路上,還得時刻提防著別被阿杰和秦遠山這幫孫子打了悶棍。
“琉璃陳”的修行之路,且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