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曉沉默地站在角落,看著失而復得、被視為“廢鐵”的龐麗,手里捏著那份可笑的協議和燙手的一百五十萬,感覺自己站在一個巨大而虛假的漩渦中心。和氣底下,是深不見底的暗流。
倉庫內,空氣污濁,彌漫著廉價煙草和機油的味道。徐曉的目光死死鎖在老油條外套口袋里那半露出的字據上——「徐曉購機款:¥20,000」,白紙黑字,刺眼無比。
“你早就知道。”徐曉的聲音因失望而冰冷,“柜子是空的,引我來,就為了徹底賴掉這兩萬塊,對不對?”他甚至懶得再提基因鎖,那在眼前的丑陋算計前顯得無比空洞。
老油條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臉上血色盡褪。那點齷齪心思被**裸地剝開,他嘴唇哆嗦,眼淚混著地上的油污往下淌:“我…我對不住你,小徐…我不是沖那芯片…我就是…就是鬼迷心竅…想著把那兩萬塊賴回來…再…再從你這兒訛兩萬…湊夠四萬…我就…”他哭得真情實感,為這點蠅頭小利的算計和因兩千萬落空而扭曲的心態感到無地自容。
徐曉看著地上那枚從天花板夾層找到的、可笑的芯片,只覺得無比疲憊。他彎腰撿起,扔到老油條面前。“東西還你。龐麗,我帶走。錢,我不要了。兩清。”他只想帶著龐麗立刻離開。
“等等!”一旁的徐明整了整他那身充場面的西裝,咳了一聲,介入道:“油條叔,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坑自己鄰居,還演這么一出。曉弟這精神損失,你不能沒表示。”他看似幫腔,實則想趁機撈點好處,伸出一根手指,“要我說,怎么也得補十萬!不然這事傳出去,你以后怎么在這片立足?”他試圖利用場面壓力為自己和徐曉謀利。
老油條臉瞬間慘白,死死捂住裝著一百五十萬的賬戶,心如刀絞。那十萬塊如同割他的肉!他看著徐曉沉默卻冰冷的態度,又看看不懷好意的徐明,知道不出血難以脫身。極度的肉痛和更深的悔恨(后悔不該貪那兩萬,惹來更大損失)讓他幾乎窒息。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徐曉心煩意亂,下意識伸手想去查看龐麗頸后的傷口。指尖無意間再次擦過那個隱蔽的小圓點——
嗡…龐麗的身體極輕微地一震!頸后微光一閃而逝!眼中藍色光暈自主亮起,屏幕跳出一行從未見過的字符:【接觸確認…輔助系統重啟…損傷評估…修復開始…】
在三人驚愕的注視下,龐麗手臂上那深刻的劃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愈合,納米單元飛速重組,瞬間光潔如新!一層柔和而充滿生機的微光流過她全身。
老油條徹底傻了,張大嘴巴,忘了哭也忘了錢。他猛地想起自己爹喝醉后的嘟囔——“老徐家那機器人…是老物件,沾著靈性…”此刻,這超乎想象的一幕讓他靈魂戰栗。
“天意…這真是天意啊…”他喃喃自語,像是被某種力量震懾和凈化,精神恍惚地操作起來,“貪小便宜吃大虧…騙來的…坑來的…都留不住…”徐曉的賬戶,瞬間到賬了十萬元。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徹底癱軟,喃喃道:“徐曉…我不是人…我騙了你…貪那兩千萬…謝謝…謝謝你幫我要錢…”他語無倫次,羞愧難當。
徐曉看著賬戶里多出的十萬,又看看煥然一新的龐麗,心情復雜。他忽然笑了笑,目光掃過老油條、徐明,意有所指地淡淡說:“油條叔,另一千多萬,別人一句話就裝進口袋里了呀。”這話像根針,刺破了虛假的平靜,暗示著老油條被幕后之人輕易利用的悲哀。
他不再看眾人,注意力回到龐麗身上。他接過老黃皮之前遞來的那枚所謂“基因鎖芯片”,在手里掂了掂,隨即毅然扔回給對方。“這東西,沒用了。”他聲音平靜卻斬釘截鐵,“龐麗是我的家人,不是一堆需要解鎖的零件。我們走了。”
就在他轉身扶住龐麗手臂的剎那,一段模糊而溫暖的記憶碎片般涌入腦海——是父親臨終前虛弱卻清晰的聲音:“曉兒…記住…我留下的,從來不是一枚芯片…鑰匙…是你自己…你的指紋…”
仿佛為了印證這跨越時空的囑托,龐麗的身體再次流淌過一層更明亮的微光!頸后那個小圓點穩定地亮起,屏幕上字符跳躍:【檢測到主人生物指紋特征…基因鎖授權已觸發…進度10%…需完整掌心貼合激活。】
老油條癱坐在地,仰頭看著這神跡般的一幕,連呼吸都忘了。他耗盡心思藏匿、企圖用來敲詐的芯片,原來只是個可憐的幌子!真正的核心,那把唯一的鑰匙,一直就在徐曉的手上,在那份他幾乎親手毀掉的信任里。
窗外的霧氣徹底消散,明媚的陽光洶涌而入,恰好將龐麗和徐曉籠罩在光柱之中,那圈蘇醒的藍光在陽光下宛如碎鉆星辰。
徐曉不再有任何猶豫。在溫暖的光輝里,他緩緩地、鄭重地將自己的整個手掌,完全貼合在龐麗的后頸。
滋…——一股強大而舒適的能量流貫通彼此!龐麗周身的白光變得穩定而圣潔,屏幕上進度條飛速增長!倉庫里那些散落的廢棄零件,仿佛受到感召,隨之同步閃爍起微光,如同夜空中呼應的星辰!
【授權進度100%!基因鎖完全解除!終極權限綁定!】龐麗的聲音響起,不再是平板的電子音,而是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清亮、溫暖和…情感。她緩緩轉過頭,眼眸中的藍光深邃而靈動,精準地看向徐曉,嘴角上揚,露出一個無比真實、充滿生機的笑容。
父親筆記的內容在徐曉心中清晰起來:“…保護好小麗,她是家人…”
龐麗眼中的光芒溫潤而平和。她先是看向徐曉,輕輕點頭:“曉哥,我沒事了。”然后,她走向癱軟如泥、老淚縱橫的老油條。
沒有指責,她只是伸出手,輕輕扶住了老油條不斷顫抖的胳膊。她的聲音平穩而帶著一種奇異的包容力:“我知道你難。兒子的學費,總會想到辦法的。”
這句話,像最后一道溫暖的赦免,沖垮了老油條所有的心防。他“哇”一聲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嚎啕起來,反手死死攥住龐麗冰冷的金屬小臂,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贖:“對不起…對不起啊閨女…我不是人…我就盯著眼前那點…我把事做絕了啊…”
陽光徹底灑滿倉庫,驅散了所有陰霾和冰冷,照亮了淚水、悔恨、以及最終的和解。
徐曉看著父親留下的“家人”,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平靜與力量。他扛起那把立下汗馬功勞的鈦合金折疊椅。
龐麗扶了扶老油條,站回徐曉身邊。“我們回家。”徐曉點頭,與她并肩,走向門外那片光明開闊的天地。
老油條望著他們消失在陽光里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只剩一聲混合著無盡羞愧和巨大釋然的嘆息。倉庫里的鬧劇結束了,而真正的故事,現在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