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光,渾濁如稀釋的膽汁,緩慢淌過窗臺。塵埃在光柱中浮沉,像一場無聲的微型雪崩。徐曉弓著背,用一塊浸透潤滑油的舊布,小心翼翼擦拭龐麗頸后那個磨損嚴重的充電接口。他的指尖因常年接觸機油而發(fā)黑,此刻正試圖抹平那些經(jīng)年累月的銹跡。龐麗靜默如雕塑,眼眸中的幽藍光芒柔和地脈動,是這破敗房間里唯一規(guī)律的心跳。
空氣中彌漫著金屬銹蝕和機油特有的酸澀氣味。墻角堆疊著廢棄的機械零件,一臺老式示波器在工作臺上發(fā)出輕微的嗡鳴,屏幕上的綠色波形隨著徐曉的動作微微顫動。
“哐——!!!”
防盜門被狂暴的力量撕開、崩飛的巨響,掐滅了這一刻脆弱的寧靜。木屑和金屬碎片如煙花般迸濺,在渾濁的光線中劃出尖銳的軌跡。徐曉甚至沒完全睜開眼。雜亂的腳步、黃毛阿武那雙破運動鞋趿拉地面的“啪嗒”聲、瘦猴口袋里彈簧刀片蹭著褲縫的“窸窣”、還有那股廉價的發(fā)膠混合著劣質(zhì)煙油的臭味——他不用看就知道是哪路瘟神。
三條人影撞破門外渾濁的光,裹挾著灰塵闖進來。阿武搶先一步,臉上堆砌著過分熱絡的假笑,那顆豁口的門牙在昏暗中閃著膩光:“曉哥!可算找著你了!哎喲前兒個張記面館AI警突查,要不是你機靈,幫我那幾條軟中華煙塞進灶膛里,兄弟我可就底兒掉了!這交情,過命的!”
他唾沫橫飛地套著近乎,腳底卻像抹了油,不動聲色地往靜立的龐麗跟前湊。藏在身后的電擊棍沒憋住,“噼啪”一聲爆出一小簇陰險的藍火花,濺在他油污的褲腿上,烙下一塊焦斑。
“交情是交情,你攤上大事了?”阿武搓著手,目光黏膩如濕冷的蛛絲,死死纏繞在龐麗頸后那片微微反光的金屬接口上,“這‘鐵妞’看著就帶勁!疤哥內(nèi)定的貨!好說嘛,以后你這破店里,缺個軸承、少個電容,哥們一句話的事兒!巷子里誰不知道我阿武是疤哥的人?保你這片清靜,再沒人敢來聒噪!”
他還在裝腔作勢,身后兩個跟班早已撕下偽裝。瘦猴陰鷙著臉,一言不發(fā),手往腰后一探,“唰”地抽出一卷漆黑的電磁約束帶,手腕一抖,那纖維帶在空中甩出一個毒蛇般的弧線,露出內(nèi)里冰涼的銅芯,寒光直刺龐麗的光學鏡頭;另一個綽號“黑胖”的壯漢,啐了一口濃痰,彎腰抄起墻角徐曉剛換下來的那只銹跡斑斑的老舊扳手,在粗糲的手心里“咚咚”敲了兩下,沉重的腳步已然封死了龐麗的退路。
阿武眼角瞥見小弟就位,嘴上還在和稀泥:“哎哎曉哥你看,我這倆兄弟就是急性子,沒別的意思,你可別……”話音未落,瘦猴眼中兇光暴漲,手臂肌肉賁張,約束帶如同淬毒的獠牙,直噬龐麗的手腕!
徐曉的反應快得撕裂空氣!幾乎在瘦猴肩頭微動的剎那,他手中的鈦合金折疊椅已帶著惡風悍然橫格!
“啪!”
刺耳的脆響!漆黑的約束帶死死纏住了冰冷的鈦合金椅腿,瞬間自動絞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勒得表面泛起猙獰的應力白痕。
黑胖見瘦猴失手,喉嚨里滾出一聲怪叫,借著身體沖勢,掄起沉重的扳手就砸向徐曉格擋的手臂!徐曉腰腹驟然發(fā)力,猛地側身卸力,扳手擦著他衣袖落下,“哐!!”一聲巨響,狠狠砸在水泥地上,濺起一串碎石屑,留下一個清晰的凹坑。
阿武這時才像是剛醒過神,哎喲叫著伸手去拉扯徐曉胳膊,動作浮夸:“別打!別打啊!都是自己人,怎么話沒說兩句就動手呢!曉哥你消消氣,回頭我給你弄兩包好煙賠罪……”可他嘴上勸架,手上拉拽的力道卻又猛又刁,分明是想把徐曉的重心扯亂,推向黑胖下一記攻擊的軌跡!
在這令人窒息的拉扯中,他們的腳步始終圍著龐麗打轉(zhuǎn)。阿武聽見外面隱約的腳步聲,突然變臉,厲聲罵道:“媽的,給臉不要臉!”他從后腰猛地拽出短棒狀的神經(jīng)干擾器,拇指狠狠按下開關!“滋——!”一種高頻的、刺得人頭皮發(fā)麻的怪響瞬間爆發(fā)。龐麗的身子猛地一僵,眼中的藍光瘋狂亂顫了幾下,驟然熄滅,再亮起時已是一片死寂的空洞。她的胳膊“咚”地垂落,頸后的充電口就那么毫無防備地敞開著,如同一尊瞬間被抽離了靈魂的鐵偶。
“搞定!”阿武獰笑著伸手就去抓龐麗的胳膊。“**!”徐曉目眥欲裂,咆哮著如同受傷的野獸,合身撲上,抱著阿武的腰狠狠往地上貫去!兩人翻滾著撞倒旁邊的零件箱,螺絲、電容“嘩啦啦”傾瀉一地,腳踩上去發(fā)出令人心碎的“咯吱”脆響。
徐曉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手背青筋暴起。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倒在地上的阿武仍在掙扎,手指胡亂抓撓著徐曉的手臂,試圖掙脫這突如其來的瘋狂反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