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仙宗，山門巍峨，云霧繚繞。

今日是十年一度的開山收徒之日，青石鋪就的巨大廣場上，人頭攢動，少年少女們個個眼神晶亮，臉上交織著緊張與期盼。空氣里彌漫著一種近乎實質化的雄心壯志，以及淡淡的、屬于年輕汗水的味道。仙路縹緲，一步登天或是泯然眾人，或許就看今朝。

在這群躁動不安的菜鳥之中，有那么一個人，顯得格外……不合時宜。

那人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色布衣，頭發隨意用一根木簪束著，幾縷發絲不聽話地垂在額前。他站沒站相，身子微微歪著，倚靠在一根冰涼的白玉廊柱上，眼皮耷拉，呵欠連天，仿佛周遭那足以讓任何年輕人熱血沸騰的仙家氣象、宏偉場面，還比不上他昨晚沒睡夠的那個回籠覺。

正是洛九天。

他內心正瘋狂吐槽：“失策啊失策…早知道入門儀式這么啰嗦，流程這么繁瑣，排隊這么耗神，本尊還不如繼續在凡間哪個犄角旮旯里躺著曬太陽聽小曲兒呢…裝什么嫩，入什么門，體驗什么生活…困死我了…”

為了讓自己顯得更像個“普通凡人”，他可是精心封印了九成九的神通仙元，此刻的的確確感受到了久違的困倦和……餓。

“咕嚕嚕——”

一聲不大但異常清晰的腸鳴音從他腹部傳來。

旁邊一個穿著錦緞、胖乎乎的小少爺正緊張地搓著手，聞聲詫異地扭頭看他。

洛九天面不改色，甚至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有氣無力地搭訕：“哎，兄弟，你說這仙宗…管早飯嗎？”

小胖子被他問得一懵，下意識回答：“啊？不…不管吧？仙師們不是都…都辟谷了嗎？”

“辟谷多沒意思…”洛九天咂咂嘴，一臉惋惜，“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不能享受美食，這仙修得還有什么滋味？唉，虧了虧了…”

小胖子被他這番離經叛道的言論驚得張大了嘴，半晌，默默地往旁邊挪了兩步，決定離這個看起來不太正常還餓肚子的家伙遠點。

洛九天渾不在意，繼續他的神游天外，只盼著這該死的流程趕緊走完，他好隨便混個外門弟子的身份，找個最清閑的山頭，領一份最基礎的津貼，然后關起門來徹底躺平，享受他夢寐以求的咸魚生活。

至于為什么是九霄仙宗？沒什么特別的原因，純粹是下山溜達時，聽說這家食堂味道還湊合——雖然現在看起來希望渺茫——而且門檻不高不低，正好適合他偽裝。

“下一個！洛九天！”

執事弟子清亮的喊聲終于點到了他的名字。

洛九天精神微微一振，總算要結束了！他拖著步子，慢悠悠地踱步上前，來到了廣場中央那方最為引人注目的高臺之上。

高臺正中，矗立著一塊足有三人高的巨大玄色石碑。石碑材質非金非玉，表面光滑如鏡，隱隱有流光閃爍，透著一股蒼茫古老的氣息。這便是聞名遐邇的“測靈仙碑”，據說能精準測出一個人的靈根資質、天賦潛能，乃是決定新弟子命運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關卡。

碑身之上，從上至下刻著九道星紋，對應著天賦的九個等級。點亮三道可為外門弟子，點亮六道可為內門弟子，若能點亮七道以上，那便是真傳弟子的苗子，會被各峰長老甚至宗主搶著收徒。而九星齊亮？那只是傳說中的記載，萬年未見。

主持測試的，是一位面容清癯、身著藏青色道袍的老者，乃是外門的劉長老。他神情肅穆，看著懶散走上來的洛九天，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將手按于仙碑之上，凝神靜氣，注入你的一絲真氣…或氣力即可。”劉長老例行公事地吩咐道，聲音平淡無波。他對這種看起來就精神渙散的年輕人，不抱任何期望。

“哦。”洛九天應了一聲，伸出右手，像是怕臟了手一樣，只用一根手指的指尖，漫不經心地朝著冰涼的碑面戳去。

同時，他內心瘋狂計算：“嗯…力道得控制好…百分之一？不行不行，太夸張了。千分之一？好像還是有點猛…萬一不小心點亮個四五星，混個內門，麻煩事就多了…那就…萬分之一？唔，大概就是這個力度…”

他小心翼翼地，從自我封印的縫隙里，擠出了那么一絲絲，比頭發絲還要細微無數倍的能量流，慢吞吞地渡入測靈仙碑之中。

仙碑毫無反應。

一秒，兩秒，三秒…

碑面光滑依舊，那九道星紋黯淡無光，連最下面那顆都沒有絲毫要亮起的意思。

臺下開始響起細微的竊竊私語聲。

“怎么回事？一點反應都沒有？”

“就算是毫無根基的凡人，碰一下至少也會讓最下面的星紋閃一下吧？”

“這哥們…也太離譜了吧？”

洛九天心中暗喜：“完美！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廢柴中的廢柴，咸魚中的咸魚！外門掃地的名額，穩了！”

但他表面卻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和疑惑，甚至還帶著點無辜。他收回手指，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又抬頭看向面前巨大的石碑，歪了歪頭，用一種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周圍人都聽清的音量，自言自語地嘟囔道：

“咦？這石頭…是不是趕工太急，質量有點問題？壞了？”

話音剛落——

“嗡！”

整個測靈仙碑猛地劇震了一下！

不是那種被能量激發的嗡鳴，而更像是一種…被這句大逆不道的話氣得發抖般的震顫！

臺下瞬間死寂。

所有竊竊私語戛然而止。

劉長老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住仙碑。

洛九天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幾個意思？這玩意兒成精了？還帶碰瓷的？”

沒等任何人反應過來，那測靈仙碑像是被徹底激怒了一般，通體驟然爆發出難以想象的璀璨光芒！

不是一道一道星紋依次點亮，而是所有的星紋，從最底下的第一道，到最頂端那傳說中的第九道，在同一瞬間，毫無保留地、瘋狂地閃耀起來！光芒之盛，猶如九輪烈日同時鑲嵌于碑上，熾烈奪目的金光沖天而起，將整個九霄仙宗上空映照得一片輝煌，連云靄都被染成了純粹的金色！

恐怖的能量波動如同海嘯般向四面八方狂涌而出，吹得臺下眾弟子東倒西歪，驚呼連連。

“九…九星！！九星齊亮！萬古唯一！”劉長老渾身像打擺子一樣劇烈地哆嗦起來，臉上的皺紋都在金光下扭曲了，他指著那光芒萬丈的仙碑，聲音尖利得變了調，不是因為狂喜，而是因為一種前所未有的驚駭，“天佑我九霄仙宗！祖宗顯靈！大道垂青！這這這……”

所有前來參加考核的少年少女，以及維護秩序的執事弟子，全都張大了嘴巴，呆若木雞地看著那神跡般的一幕，大腦一片空白。

洛九天站在金色的光海中央，被那強光刺得瞇起了眼，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玩脫了！這破石頭不按劇本來啊！這下還怎么低調？！”

他正飛速思考著是立刻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還是趕緊再自我封印加固九層試圖解釋這是個意外——

“轟！！！！！！”

一聲更加震耳欲聾的爆響，徹底炸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那承載了九霄仙宗萬年傳承、堅硬程度堪比神鐵的測靈仙碑，竟……竟然承受不住那內部瘋狂奔涌的九星之力，從頂端開始，裂開了無數道蛛網般的金色縫隙！

然后，在無數道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它無比壯烈地……炸了！

巨大的碑體分崩離析，化作無數包裹在金光中的碎片，四散飛濺！好在碑旁的劉長老反應極快，袖袍一卷，蕩開大部分射向弟子區域的碎片，才避免了一場慘劇。

漫天金色的碎屑紛揚落下，如同下了一場絢麗的光雨。

光雨中心，洛九天一臉懵逼地站著，頭上、肩上落滿了金色的粉塵，看著頗為滑稽。

就在這片極致的混亂與寂靜之中，一道渾厚、蒼老、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憤怒與憋屈的宏大聲音，如同九天驚雷，轟然從那炸裂的仙碑原址，亦或是從無盡高遠的天穹之上猛然砸落，滾滾回蕩在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洛！九！天！”

“你——再——給——我——裝——一——個——試——試——！”

聲音滾滾，裹挾著天威般的怒意。

整個廣場，上至長老，下至剛剛通過測試、正憧憬著未來的新晉弟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體石化。

落針可聞。

炸裂的金色光點緩緩飄散。

洛九天站在原地，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金粉，眨了眨眼。

所有人的目光，呆滯、茫然、難以置信地，聚焦在那個一身布衣、滿臉無辜（或許還有一點心虛）的年輕人身上。

剛才那天道般的怒吼，是針對他的？

這位萬年難遇的……“廢柴”？

這位…路子好像有點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