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丸子”事件之后,洛九天在宗門內的地位變得微妙而穩固。明面上的質疑聲幾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敬畏、好奇、甚至有點哭笑不得的認可。
客卿長老的名頭算是立住了,雖然大家看到他還是會下意識地先想起紅燒肉和大力丸。
洛九天也樂得清靜,繼續窩在炊事房搞他的生產研發和美食實驗。戰備糧的產量在丹堂和器堂的“友情支援”及他的“手工耿”努力下,穩步提升,勉強滿足了戰堂和日益擴大的邊境巡邏隊的需求。
但他那條咸魚般的神經,卻越繃越緊。
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如同不斷積聚的烏云,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這不是錯覺,而是某種源于生命本源的預警。
空氣中的靈氣似乎變得躁動不安,時常出現微不可察的紊亂波動。后山偶爾會傳來一些從未聽過的、令人心悸的怪異嘶吼,雖然很快會被巡邏隊平息,但頻率似乎在增加。
甚至連他養的那些科學靈豬,都變得有些焦躁不安,食欲下降,晚上哼哼唧唧,像是預感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更讓他在意的是高層的變化。
云鈞道人已經很久沒有召見他“閑聊”了,據說整日忙于與各峰長老和太上長老議事,面色日益凝重。
厲洪長老來去匆匆,身上的煞氣越來越重,往往拿了物資就走,有時戰甲上還帶著未干的血跡和陌生的腐蝕性液體。
璇璣長老整日待在他的觀星臺,據說已經很久沒有下來,星象的推演結果似乎很不樂觀。
連葉輕雪來的次數都變少了,偶爾出現,也是眉宇間帶著化不開的憂色,取了特飲便匆匆離去,有一次甚至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風暴,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猛烈。
這一日,洛九天正嘗試用新釀的“百果仙釀”作為料酒來腌制“醉仙靈雞”,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起頭。
幾乎在同一時間,整個九霄仙宗上空,響起了急促而尖銳的鐘鳴!
當當當當——!
一連九響,一聲比一聲急促,一聲比一聲凄厲!
“九響警世鐘?!”王頭勺手里的算盤啪嗒一聲掉在地上,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是最高級別的警報!有滅門之禍才會敲響!難道…”
整個宗門瞬間炸開了鍋!所有弟子,無論身處何地,在做什么,都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驚恐地望向主峰方向。
警鐘長鳴,意味著有極其可怕的外敵入侵,已經到了宗門生死存亡的關頭!
洛九天扔下手中的雞,身影一閃已出現在屋外。只見主峰方向,數道強大的流光沖天而起,那是宗主和各位長老的氣息!更遠處,護宗大陣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亮度激發,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罩,將整個宗門核心區域籠罩。
然而,光罩之外的天際,卻被一種不祥的暗紅色所浸染!低沉的、如同億萬野獸咆哮般的轟鳴聲從極遠處傳來,震得人心頭發慌!
“那…那是什么?!”有弟子指著天邊,聲音顫抖。
只見暗紅色的天幕之下,一道道扭曲的、巨大的黑色裂縫憑空出現,如同丑陋的傷疤撕裂了天空!從那些裂縫之中,濃郁得化不開的魔氣如同黑色潮水般洶涌而出!
伴隨著魔氣,還有無數奇形怪狀、猙獰可怖的身影!有的背生雙翼,利爪獠牙;有的龐大如山,渾身覆蓋著骨甲;有的如同幽靈,飄忽不定,散發著攝魂奪魄的陰冷氣息…
魔物!大量的、來自異界的魔物!正通過那些空間裂縫,瘋狂涌入這個世界!
它們如同饑餓的蝗蟲,撲向下方的山川河流、城鎮村落!目光所及之處,已然是一片狼藉,火光四起,黑煙沖天!
而九霄仙宗,憑借著強大的護宗大陣,暫時成為了這片黑暗狂潮中唯一的孤島。但無數魔物正如同黑色的浪潮般,瘋狂地沖擊著護宗大陣的光罩,發出令人牙酸的撞擊和撕咬聲,光罩劇烈蕩漾,漣漪不斷!
“魔劫!是魔劫啊!”有年長的弟子發出絕望的嘶吼。
真正的跨界災劫,終于以最殘酷、最直接的方式,降臨了!
宗門內,短暫的恐慌之后,在各級執事和長老的厲聲呼喝下,迅速轉入戰時狀態。所有弟子按照預先演練的方案,奔向自己的崗位。戰堂弟子全員披甲,集結成戰陣,守候在光罩之內各個關鍵節點,隨時準備應對可能突破的魔物。丹堂、器堂全力運轉,供應丹藥和修復法器。各峰長老坐鎮一方,穩定人心。
厲洪長老粗獷的聲音通過擴音法陣響徹全宗:“所有弟子聽令!堅守崗位!魔崽子們想啃下九霄仙宗,還得看他們的牙口夠不夠硬!給老子殺!”
激烈的戰斗瞬間在護宗大陣的邊緣爆發!劍光縱橫,法術轟鳴,魔物的嘶吼與弟子的喊殺聲交織在一起,戰況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炊事房區域,相對靠內,暫時還未受到直接攻擊,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地動山搖般的震動和令人窒息的魔氣。
雜役弟子們嚇得面無人色,瑟瑟發抖。王頭勺也是強作鎮定,指揮著眾人將重要物資轉移,聲音卻帶著顫音:“快!把庫房的靈谷和肉食搬到地下室去!快啊!”
洛九天站在院子里,仰頭望著那暗紅色的天空和不斷沖擊光罩的魔潮,眉頭緊鎖。
他的神念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魔物的數量之多、氣息之混雜兇戾,遠超想象。其中甚至夾雜著一些極其強大的個體,每一次撞擊都讓護宗大陣的光芒暗淡一分。
這大陣,撐不了太久。
而且…他感覺到,那些空間裂縫極不穩定,還在不斷擴大,更深處,似乎有更加可怕的東西正在試圖擠過來…
“九天…長老!我們怎么辦?”王頭勺跑過來,聲音帶著哭腔,“魔物會不會打進來?我們…”
洛九天收回目光,臉上恢復了以往的平靜,甚至還有點…嫌棄?
“慌什么。”他淡淡道,“天還沒塌呢。就算塌了,也得先吃飯。”
他轉身走向灶臺,系上那條油乎乎的圍裙,對一眾驚慌失措的雜役弟子吩咐道:
“都別愣著了!”“生火!燒水!”“熬湯!蒸飯!”“戰堂的師兄們在前面拼命,不能讓他們餓著肚子打!”“把庫存的靈肉都拿出來,紅燒、清燉、爆炒都行,怎么快怎么來!”“多備點干糧和能量粉,隨時準備送上前線!”
他的聲音平靜而有力,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雜役弟子們看著他熟練系圍裙的背影,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平常的日子,心中的恐慌竟莫名消散了不少。
“對…對對!做飯!吃飯!”王頭勺也反應過來,強行鎮定,扯著嗓子吼道,“都動起來!讓那些魔崽子們知道,咱炊事房也不是吃素的!”
炊事房迅速運轉起來,灶火重燃,油煙再起。在這片魔氣滔天、殺聲震地的背景下,這方小小的廚房卻透出一種格格不入卻又無比堅定的煙火氣。
洛九天站在最大的那口灶前,動作依舊不緊不慢,卻效率驚人。他一邊指揮著眾人,一邊親手處理著食材。
他的眼神卻不時飄向外面的戰場,感知著戰局的變化。
護宗大陣的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淡。已經有小股魔物突破了薄弱處,沖入了宗門內部,與守候的弟子廝殺在一起,慘叫聲不時傳來。
情況越來越危急。
洛九天嘆了口氣,將炒好的一大鍋紅燒肉盛出,對王頭勺道:“頭勺,這里交給你了。我出去一趟。”
“啊?九天長老!你去哪?外面危險!”王頭勺急道。
“沒事,我就去…送個外賣。”
洛九天說著,從儲物袋里掏出那件月白色的客卿長老法袍,隨意套在外面,又拿起那把用了很久、刃口都磨亮了的玄鐵菜刀掂了掂。
然后,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他拎起一大桶剛出鍋、還冒著熱氣的紅燒肉,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炊事房門口。
下一刻,他的身影出現在一處陣法的缺口附近。這里正有十幾只形如獵犬、渾身冒著黑煙的魔物突破了進來,與一小隊戰堂弟子廝殺在一起。戰堂弟子顯然不敵,節節敗退,眼看就要出現傷亡。
洛九天如同鬼魅般切入戰場,左手拎著的肉桶穩穩當當,一滴湯汁都沒灑出來。右手那把普通的菜刀劃出一道看似平淡無奇的弧線。
噗噗噗!
沖在最前面的三只魔犬,腦袋瞬間搬家,黑血噴濺。傷口處平滑無比,甚至沒有魔氣逸散。
剩下的魔犬一愣,似乎沒明白發生了什么。
洛九天手腕連抖,菜刀翻飛,動作快得只剩殘影。每一次揮出,都必然有一只魔物被精準地肢解成大小均勻的塊狀,死得不能再死。
幾乎只是呼吸之間,十幾只兇悍的魔物就變成了一地整齊的“食材”。
那隊戰堂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如同石化。
洛九天將手里的肉桶往地上一放,對那幾個還在發愣的弟子道:“辛苦了,吃點東西補充下體力。這邊我看著,你們去支援隔壁路口。”
說完,他拖過旁邊一個被打翻的拒馬,坐在上面,拿起菜刀,開始慢條斯理地…削一根蘿卜?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拍死了幾只蒼蠅。
弟子們看著那一桶濃油赤醬、香氣撲鼻的紅燒肉,又看看坐在那里削蘿卜的洛九天,感覺世界觀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多…多謝洛長老!”為首的弟子反應過來,激動地行禮,然后帶著人,抬著肉桶,嗷嗷叫著沖向隔壁戰場——吃了長老親手送的紅燒肉,士氣暴漲!
洛九天削完蘿卜,咬了一口,口感清脆,汁水甘甜。
“嗯,這蘿卜品種不錯,下次多屯點。”
他站起身,拍了拍法袍上的灰塵,目光投向另一個傳來激烈打斗聲的方向,嘀咕道:
“下一單…送哪里好呢?”“唉,送外賣也是個辛苦活啊…”
他的身影再次融入陰影之中,如同一道無形的暗流,開始在這片混亂的戰場上悄然流動。
所過之處,魔物如同被收割的莊稼般無聲倒下,而奮戰中的弟子們,則會意外地收到一份熱氣騰騰、能瞬間恢復體力和士氣的“外賣”。
【暗流】之名,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魔劫中,以另一種方式,開始真正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