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悠隨意吃了點飯,把自己的衣裳收去了屋子里,用內力慢慢烘干。
等待的時間太漫長,駱悠偶爾會想去三樓閣樓看一看。
但想到阿棋對她完全信任,且還在外為她采草藥,不知道會不會遇到危險,就又有一瞬愣神,心神飄去了很小的時候。
阿娘送走了一臉饜足頻頻回頭約好下次再來的男人,倚靠在門邊兒,手里掂著一塊沉甸甸的銀子,朝站在墻根旁的她說:“無憂兒,看見沒?只要勾住一個男人的心,往后他的銀子、他的人、他的生死都由你決定!”
她的名字叫無憂兒,可是自記事起,每一天都在憂慮。
后來駱修白將她帶回鎮國公府,問她想選個什么字時,她鬼使神差的選擇了“悠”。
她覺得自己七歲前的日子,完全是無憂的反面。
所以把無去掉了,把憂改成了悠。
如此,還真的無憂無慮過了六年。
時間一點點過去,駱悠的耐心在慢慢瓦解。
她覺得等阿棋回來,簡直比帶著將士們伏在地勢陡峭的山崖上等敵人軍隊走入編織好的陷阱里還要漫長。
外面雖然沒有再下雨,但是天氣陰沉,仿佛一轉眼天就會被烏云覆蓋,會再次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駱悠起身準備出門尋找。
吊腳樓外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駱悠聽見阿棋用苗語說了什么,有幾個苗人回應他,其中有道聲音比較熟悉,是惟靈。
駱悠慶幸自己把衣裳收起來了,否則說不定會被這些苗人發現阿棋在家里藏了人。
幾人爭執了片刻,樓下逐漸安靜下來。
駱悠確定惟靈幾人已經走了,才下了樓。
看見躺在擔架上渾身是傷的阿棋,駱悠呼吸停滯一瞬,腳步快速地走過去,一眼就見到被少年緊緊攥在掌心里的草藥。
她心里泛出一點不可言說的心思,呼吸像是被泥沙堵住了,有些阻塞地喘不上來氣。
“怎么弄成這樣?”駱悠抿緊唇,“我不是說和你一起去采草藥嗎?”
阿棋眼睛盯著她,突然,漫上一層水霧,聲音啞著,帶著哭腔:“我以為我要死了,再也見不到悠悠阿妹了。”
駱悠的指責被這句話盡數吞沒。
心臟里的空氣仿佛被抽空,窒悶得像是大雨來臨時在水下無法呼吸的魚。
阿棋眼淚滾落,脆弱的樣子映得臉上的傷口十分鮮紅猙獰。
駱悠啞然無聲。
阿棋動了動手指:“悠悠阿妹,我給你采了藥。”
駱悠垂眸看了眼草藥,又看了眼他被處理包扎過的手臂和腿,沒說話,神情看著有幾分冷淡。
阿棋見她不說話,有些著急地解釋:“悠悠阿妹,你不要生氣,這次是意外,那段路我走過很多次,是下雨把泥土泡軟了,我才不小心摔下去的,也沒有多疼的,只是看著嚴重,骨頭也沒有摔斷——”
駱悠看著阿棋額頭上鮮紅的破口,仍舊不語。
阿棋急得淚珠滾落得更厲害了,也不解釋了,一個勁兒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好,悠悠阿妹,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駱悠不知道世上怎么會有阿棋這種性子這么軟的男人!
明明是想偷偷的做好事,受傷的也是他,最后卻要對她說“對不起”。
駱悠也說不上自己為什么冷著臉,但看見阿棋滿身傷痕的回來,秀氣精致的臉蛋也破了相,她心底就不太高興。
阿棋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恍惚,囁嚅道:“我問過莫翁阿叔,臉上、臉上不會留疤的。”
他邊說邊去看駱悠的反應,最后失望地垂下眼。
駱悠只能看見阿棋額頭的傷,看不見被包扎好的傷腿和手臂。
晚上,阿棋要下床做飯,被駱悠一個冷冰冰的眼神定住:“我來做。”
阿棋不知道駱悠是不是還在因為他擅自去采草藥而生氣,總之駱悠對他表情愈發冷淡了。
他不敢再忤逆,乖順的像只貓咪,用一雙琥珀色的瞳仁盯著駱悠,不忘叮囑,“悠悠阿妹,你記得把草藥也煮了喝。”
駱悠沒理會他,徑直下樓做飯。
她小時候家里沒有米,跟著娘親落魄的討飯吃。
后來娘親做回老本行,她不用吃冷飯餿飯,娘親帶著她上酒樓吃。
再后來跟著駱修白回了鎮國將軍府,成為駱家嫡女,更不需要她下廚做飯。
所以端到阿棋面前的飯菜,品相實在算不上好看。
駱悠第一次做飯,想著炒熟煮熟了就行。
卻不知道每道菜要炒多久才合適,想著多點總比少點好,熟透總比生的好,所以每道菜都炒了很久,飯也煮了很久。
一盤炒成糊狀的冬瓜。
一盤綠成一團恐怕夾都夾不起來的空心菜?(這還是阿棋根據自己廚房里的食材推測出來的。)
還有一份散發出焦糊味兒的米飯。
只有一盤蒸的臘味還算正常。
駱悠還算有自知之明,把臘味推到阿棋面前,詢問他:“左手可以吃嗎?”
阿棋右臂和左腿受了傷,若是只有他一個人,他當然可以吃,但是故意沒包扎額頭的傷口,就是為了讓駱悠心疼。
他搖搖頭,又點了點頭,一副雖然我不行,但是堅持堅持我還可以的模樣,用不靈便的左手去拿筷子。
駱悠先一步把筷子拿走,夾了一塊臘肉遞過去。
阿棋臉紅紅的,張開嘴巴,露出紅紅的舌頭,乖巧地把臘肉吃了,還夸贊道:“很好吃!”
駱悠瞥他一眼:“我只是蒸了一下。”
阿棋一愣:“那也很會蒸了,我蒸出來的臘肉就沒有悠悠阿妹蒸出來的好吃。”
駱悠:“……好吃你就多吃幾塊。”
阿棋紅著臉點頭。
片刻后眼巴巴看著炒得稀爛的冬瓜說:“我想嘗嘗這個。”
駱悠垂眸看了冬瓜一眼,面無表情問阿棋:“你知道這是什么菜?”
“冬瓜呀”,阿棋回答得理所當然,自信滿滿。
駱悠又低頭看了稀爛的冬瓜一眼,不知道阿棋怎么認出來的。
她從中夾了塊不那么碎的冬瓜,用碗接著喂過去。
阿棋吃完眼睛亮晶晶的,舔舔唇:“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