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悠站在原地,她第一次看見溫順的少年發(fā)出悲戚憤怒的大喊,像個渾身豎起尖刺的刺猬。
今天就是蠱葬節(jié),駱悠盼了好幾日,怎么可能今天離開?
她猶豫了會兒,在少年崩潰喧囂的哭聲中走過去將人抱在了懷里,手指勾住他的后頸,壓下來,堵住了那兩片薄薄的喋喋不休的唇。
兩人不是第一次親吻。
但這卻是駱悠第一次如此細(xì)致溫柔地親吻趙起塵,手掌揉揉少年的黑發(fā),對方就乖順地低下了腦袋,甚至微微彎腰來遷就她的身高,主動把嘴巴張開。
他的淚水并沒有立即止住,咸澀地淌進(jìn)唇齒之間,被不分你我的咽下。
這個吻,被一聲突兀的尖叫聲打斷。
“呷!蒙都果阿咯!”
吊腳樓的一樓從外望入,一覽無余。
惟靈震驚地看著兩人,小麥色的皮膚開始泛起紅意,不知道是羞窘還是氣的,亦或者是其他。
駱悠早就聽到了腳步聲,只是少年好像急切需要安撫的小獸,攀著她不肯松口,甚至在她要離開時,咬了她嘴巴一下。
“蒙果繆?”惟靈震驚地看著駱悠說了句,緊接著質(zhì)問地看向駱悠,說了一大串她聽不懂的苗語。
趙起塵眼睛還濕漉漉的,對上惟靈的震驚和質(zhì)問卻顯得很冷靜,將駱悠護(hù)在身后,用苗語和惟靈交流。
盡管駱悠不懂苗語,大致也能猜到兩人在說什么。
為了不節(jié)外生枝,駱悠沒有提前暴露身份,每次惟靈和莫翁阿叔來的時候,她都躲在二樓。
像是話本子里見不得光的“奸夫”。
苗寨本就不容外族,在惟靈看來,駱悠應(yīng)該早就跟青霖他們離開了苗寨才對。
如今在趙起塵家里見到被藏起來的駱悠,惟靈怎么可能不震驚?!
惟靈和趙起塵爭執(zhí)時,駱悠不言不語在旁邊看著。
她的嘴唇被少年咬破,只要扯動,就會泛起絲絲縷縷的疼。
這點疼不算什么,但是想到一直以來逆來順受的少年竟然也會咬人,駱悠心里劃過一抹異樣。
兩人的爭執(zhí)并沒持續(xù)多久。
一直都是惟靈語氣激烈的在說話,趙起塵回應(yīng)的冷淡,卻不容置喙。
最后,惟靈復(fù)雜地看了駱悠一眼,朝趙起塵說了句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
惟靈只是第一關(guān),想到等會兒面對的可能是整個苗寨的人,駱悠微微瞇起眼睛,眼神堅毅。
不管前面是什么刀山火海,她好不容易來到這里,不查清楚駱修白的死是否與蠱有關(guān),誓不罷休!
趙起塵走過來,牽住了她的手:“悠悠阿妹,別怕,有我在。”
柔弱單薄的少年,在武力值和體力上比不上駱悠,但在遍地毒蟲的苗疆,駱悠不如他。
趙起塵方才還兇得像個刺猬,這會兒被親得嘴唇紅艷艷的,看到駱悠被咬破的嘴唇,臉又紅了,無辜地說:“對不起悠悠阿妹,我、我剛剛太難過了,我以為你不想要我了,后悔和我在一起了。”
駱悠看著少年眼尾還未完全消退的紅暈和濕噠噠的睫毛。
心想你以為的沒錯,只要我不死在這塊苗域,遲早會將你拋棄,回到繁盛的汴京。
駱悠忍不住去想,等到趙起塵發(fā)現(xiàn)自己被拋棄掉的那天,會是什么樣的反應(yīng)?
大約會哭得不能自抑吧。
駱悠覺得她真壞。
竟然會在想到趙起塵痛哭流涕的樣子時不僅不懊悔,反而興奮得骨骼微微戰(zhàn)栗,心口酥麻。
血脈當(dāng)真很強大,她不愧是她那個渣爹的種。
一樣的沒良心。
看上去荒僻守舊、寥無人煙的苗寨,蠱葬節(jié)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百多個苗民。
當(dāng)駱悠出現(xiàn)在火紅的楓樹林時,無數(shù)道目光齊齊朝她望了過來。
驚詫的、憤怒的、惡意的、憤恨的……通通朝駱悠砸了過來。
駱悠對現(xiàn)在的情景早有預(yù)料。
苗家節(jié)日上,突然出現(xiàn)一個異族女子,肯定會讓這群久居深山的苗民產(chǎn)生驚恐和探究。
被苗民打量的同時,她也打量著這些苗民,企圖從這些膚色偏黑的苗民臉上,找出一些線索。
駱修白的尸體是從這片大山上的河流飄漂下去的,說明駱修白來過這里,那么這些苗民當(dāng)中,是否有見過駱修白的?
駱悠的到來,很快引起了苗民的注意,周遭開始響起焦躁憤怒的議論聲。
趙起塵抓緊了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揉了揉。
駱悠收回視線,看了他一眼。
少年心情愉悅地彎了眉眼,月牙兒似的眼睛里淌出綿綿情意,他又重復(fù)了一遍:“不要怕。”
駱悠和他對視片刻,抿唇不語。
突然,一陣急促的鼓點打斷了喧囂的場面。
駱悠和眾苗民一起朝著鼓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惟靈和那日在蚩尤廟前見過的中年男人推著一個坐著輪椅的耄耋老者走了過來。
老者頭發(fā)花白,一張臉蠟黃蠟黃的,顯然深受疾病困擾,眼睛渾濁,嘴唇泛著不健康的白,神色卻板正,十分威嚴(yán)。
老者一揮手,鼓聲便停了,他一雙厲目射向趙起塵和駱悠,突然猛烈咳嗽起來。
“果洞謬!咳咳咳……”老者嘰里呱啦了一大串苗語。
駱悠雖然聽不懂,但大概也知道是在訓(xùn)斥趙起塵在寨子里私藏了異族人,還將她帶來了蠱葬節(jié)。
老者顯然在苗寨里身份很高,他一開口,躁動的苗民們紛紛噤聲。
其實駱悠覺得很奇怪。
這些苗民們膚色大多偏小麥色和黑色,顯然是經(jīng)常在日光下勞作而形成的膚色。
但趙起塵卻和這些人不同,少年皮膚瓷白,掐一下就會泛紅,在一群苗民之中,猶如鶴立雞群。
不過這個念頭顯然不合時宜,駱悠沒有多想,思忖著如果趙起塵應(yīng)付不了這個老者,她該怎么做才能繼續(xù)留在苗寨探查線索。
或許,直接脅迫這個耄耋老者威脅苗民?
正在駱悠神思之時,趙起塵已經(jīng)和耄耋老者用苗語對上了話。
駱悠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但是耄耋老者顯然是被氣得不輕,咳嗽得愈發(fā)劇烈。
中年男人見狀,用苗語朝趙起塵訓(xùn)斥幾句,語氣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