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山的嘀咕聲雖然小,但憑借李平安的修為自然是聽得清清楚楚。
李平安也沒將其放在心上,因為修煉的原因,他現在雖然長得挺高,但卻不顯壯實,皮膚非常白皙細膩,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個文弱書生,一點不像是個能干活的料。
李平安也沒反駁,總不可能當場表演個拳頭碎大石,來證明自己力氣大吧。
趙隊長心里也掂量著:陳衛國這體格,一看就是能扛活的主兒,比他那隊里抽到的幾個細胳膊細腿的男知青強多了。
更關鍵的是,對面柳樹溝隊里清一色六個壯小伙,自己這邊三男三女,現在大隊里干的可是林場伐木、組織冬獵的硬茬子活兒,人手吃虧是明擺著的。
他扯開被寒風刮得有些沙啞的嗓子,沖自己隊里喊:“都聽見了!誰樂意跟陳衛國同志換換?去柳樹溝?” 聲音在空曠的雪地里傳開。
隊里一片沉默,只有風雪呼嘯。
李平安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周建華。
周建華察覺到這目光,立刻回瞪過來,臉色更沉了幾分。
他瞥了眼柳樹溝那邊全是糙漢子的隊伍,再看看這邊隊伍里的蘇晚晴和林曉燕,鼻子里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冷哼,嘴唇緊閉,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
這時。
靠山屯中李平安他們還不認識的一個看起來比較隨和的男知青猶豫了一下,舉手道:“趙隊長,我叫王強,我…我愿意換。去哪個隊都是建設農村,我跟陳同志換。”
他聲音不大,卻打破了僵局。
陳衛國聞言,臉上的陰霾瞬間一掃而空,咧開大嘴,笑得見牙不見眼,激動地一把抓住王強的手:“太好了!王強兄弟!謝謝!太謝謝你了!”
他又轉向趙大山和劉隊長,連聲道謝:“謝謝趙隊長!謝謝劉隊長!謝謝王干事!”
“哈哈,平安兄弟、晚晴同志、曉燕妹子、秀云妹子,我們又能待到一起了。”
周建華見狀,臉色更加難看,從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低聲嘀咕:“哼,拉幫結派。” 聲音不大,但在場幾人都能聽見。
趙大山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目光掃過自己隊里新組成的六人。
最后在周建華陰郁的臉上停頓了一瞬,聲音洪亮如鐘:“行了!靠山屯的,齊了!拿好行李,跟我走!路遠,雪深,都跟緊了!是龍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臥著,到了屯子,就得守屯子的規矩!”
他這話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是說給所有人聽,又仿佛意有所指。
說完,轉身就大步流星地向停在院外的馬車走去。
李平安提起行李,蘇晚晴、林曉燕、張秀云也趕忙跟上。
陳衛國更是像打了勝仗的將軍,扛起他那巨大的包袱,昂首闊步地追了上去,還不忘回頭招呼王強:“王強兄弟,柳樹溝也挺好!以后你要是有啥急事來靠山屯找我,我肯定幫忙,咱們后會有期!”
王強笑著對他點點頭。
周建華陰沉著臉,拖著行李,默默地跟在隊伍的最后面。
他看著前面李平安、陳衛國和蘇晚晴等人的背影,鏡片后的眼神充滿了不甘、怨懟和一種被排斥在“小團體”之外的冰冷。
風雪似乎更急了,撲打在他臉上,也未能冷卻他眼中的陰郁。
很快,一行人到了停在院外的馬車旁。
所謂的馬車,不過是一匹略顯瘦弱的騾馬,套著一架簡陋的平板車,車板上還殘留著些干草和泥土的痕跡。
趙大山拍了拍落滿雪的車轅,言簡意賅:“大家把自己的行李都堆上去。”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行李堆上車板。
趙大山瞇著眼估量了一下空間,指著車板道:“這板兒,還能再擠下倆人。”
他目光掃過六個知青,不容置疑地安排,“就讓三個女同志輪著坐,一次上倆,換著歇腳。男同志都走路,有意見沒?”
陳衛國立刻把胸膛拍得砰砰響:“沒意見!趙隊長安排得對!女同志坐車應該的!這坐了一天一宿火車,腿都僵了,正好走走路活泛活泛筋骨!”
周建華一聽就不樂意了,本就疲憊不堪的身體仿佛更沉重了幾分,他指著板車上行李堆旁明顯還空著的一塊地方,語帶不滿:“趙隊長,這不是還有空位嗎?我看擠擠再坐兩個也行吧?這冰天雪地的……”
話音未落,李平安略帶嘲諷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真當這牲口是鐵打的機器了?況且,這馬可比人金貴多了,累壞了,開春種地、拉木頭的活兒誰干?”
趙大山聞言,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嘿,這小同志是個明白人!我們大隊現在每天的活就是去山上伐木,伐好的木頭想運回來,全指著它出力呢!你們要都坐上去把這寶貝疙瘩累趴了,回頭干活,那苦頭可都得你們自己拿肩膀扛!”
周建華被噎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強辯道:“我…我這不是不知道情況么……”
“既然都沒屁放了,那就走!”趙大山一揮手,聲音帶著風雪也吹不散的力道,“縣城到屯子,腳力好的也得走上三個鐘頭!你們頭一回走這雪窩子路,沒準兒更慢!都給我打起精神,天黑之前必須趕回去!”
他頓了頓,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掃過每一張年輕的面孔,加重了語氣,每一個字都砸在雪地上:
“這山里的夜,可不是鬧著玩的!要是落了黑,撞上餓急眼的野豬,或是尋食兒的狼群……那是要出人命的!”
女知青們推讓一番,最終蘇晚晴和張秀云先坐上了板車。
趙大山一抖韁繩,吆喝一聲,那匹瘦馬便噴著白氣,拉著沉重的板車,“嘎吱嘎吱”地碾過厚厚的積雪,緩緩前行。
一出縣城范圍,道路立刻變得崎嶇難行。
厚厚的積雪掩蓋了坑洼和碎石,一腳踩下去,深淺難料。
凜冽的寒風如同刀子,卷著雪粒子,沒頭沒臉地往人領口、袖口里鉆。
剛走出一里多地,除了李平安和趕車的趙大山,其他人的呼吸就開始變得粗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