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碎片四濺,其中一片甚至劃破了聽琴的裙角。
“誰給你的膽子?!”
宋千千猛地站起身,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冰:“好一個一等丫鬟,見主子勞累,不知伺候,反在此處搖唇鼓舌,是誰教你的規(guī)矩?是李嬤嬤?還是母親?”
聽琴聞言立刻跪下:“奴婢……奴婢不敢……”
“不敢?”宋千千一步步逼近,眼神如刀,“我瞧你膽大包天!敢的很呢。”
她猛地轉(zhuǎn)向那三個臉色煞白的丫鬟:“還有你們!都是一等丫鬟,卻連主仆尊卑都分不清!侯府的規(guī)矩,就是讓你們站在這里,看著主子卻什么都不做嗎?”
其余三人也齊刷刷地跪了下去。
聽琴辯解道:
“大小姐息怒!我等只是遵照著本分行事。”
“說得好。”她輕輕鼓掌,目光卻驟然變冷,“說得太好了!看來,你們都很懂‘本分’。”
她伸出纖纖玉指,點向聽琴:“你手巧,正好院里的花草需要修剪,這活兒就交給你了。”
又指向弈棋:“你心思縝密,善于謀劃,去看著小廚房的爐火吧,務(wù)必保證火候不出半分差錯。”
然后是練書:“你識文斷字,正好,院子里東西雜亂,你去清點造冊,少一個針頭線腦,我唯你是問。”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妙畫身上:“你精于妝扮,想必審美不俗。這滿院的亭臺樓閣,每日的灑掃除塵,就由你來盯著。務(wù)必做到一塵不染,方不負(fù)你的‘妙’字。”
修花草、看爐火、管庫房、盯灑掃!
這哪里是一等丫鬟的活計!分明是府里最粗使的婆子才干的粗活!
這番安排,比直接打罵她們一頓,還要狠上百倍!這是將她們引以為傲的“本事”,徹徹底底地踩在腳下,肆意羞辱!
四個一等丫鬟聽到這等安排一時愣在原地。
“怎么?不愿意?”宋千千眼神一厲,渾身散發(fā)出令人膽寒的威壓,“若是不愿,便回了夫人,只說我這梧桐院廟小,容不下你們這幾尊大佛。我身邊,有白芷一人伺候,足矣!”
回去?她們灰溜溜地回去,如何向夫人交代?豈不成了連一個鄉(xiāng)下丫頭都斗不過的廢物?
留下?就要受這奇恥大辱。
“你這個鄉(xiāng)下丫頭……你……你竟然如此作踐我們!”聽琴氣得渾身發(fā)抖,口不擇言。
弈棋拉了拉聽琴的衣袖,隨后語氣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與提醒:“大小姐,我們姐妹四人都是李嬤嬤向夫人懇請,夫人親自分派,特意來伺候您的。您這樣……若是讓夫人知道了,怕是會覺得您對她的安排心有不滿。”
她不提自己,句句不離“夫人”,既是搬出靠山,也是暗中威脅——你敢動我們,就是不給夫人面子!
“哦?拿母親來壓我?”宋千千非但沒被嚇住,反而笑了。
“很好。”她慢慢踱步到弈棋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說得對,你們是母親的人,我不能隨意處置。但……”
她話鋒一轉(zhuǎn),聲音陡然變得凌厲,目光掃向聽琴:“……她,出言不遜,是為不敬。按照侯府規(guī)矩,以下犯上者,輕則掌嘴二十,重則發(fā)賣出府。我念及母親顏面,不發(fā)賣她。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宋千千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聽琴,這二十巴掌,是你自己打還是我讓人打呢?”
侯府的一等丫鬟平日過得比小家碧玉的小姐還要養(yǎng)尊處優(yōu),哪里受得住這二十巴掌。
“不!大小姐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聽琴顧不得什么體面,膝行著撲過來,想要抱住宋千千的腿,卻被宋千千嫌惡地一腳踢開。
“現(xiàn)在知錯了?晚了。”宋千千看也不看她,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剩下的三人,在弈棋身上定了定:“或者,你們愿意給她分擔(dān)?姐妹情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不是嗎?”
這一招,狠辣至極!
她根本沒想過要跟她們四個講道理,而是直接用最殘酷的手段,逼她們做出選擇——若是四個人,每個人都愿意領(lǐng)五巴掌,并不傷筋動骨。
可是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一等丫鬟,只要保持沉默,就是聽琴一個人受罰。
姊妹情深?在這種時候,不存在的。
聽琴的身體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她求助的視線看過每一個平日里玩耍打鬧的姐妹們,又看看宋千千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她知道,自己就是被殺雞儆猴的那只雞。
“奴……奴婢自己動手。”聽琴聲音嘶啞地說道。
“啪……啪……啪……啪。”
“你如果力氣不夠大,我就讓你的姐妹們輪流來動手。”
宋千千在白芷顫抖的伺候下,拿布巾慢條斯理的擦手,聽著不斷響起的巴掌聲,悠悠開口。
聽琴聞言,閉了閉眼,狠了狠心用了最大的力氣,把自己的臉都扇腫了。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時,王嬤嬤端著食盒,小心翼翼地從門后走了進(jìn)來。當(dāng)她看到院中跪了一地的一等丫鬟,以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自己摑掌的聽琴時,整個人都僵住了,手里的食盒差點掉在地上。
這……這是怎么了?她不過是去傳個膳的工夫。
“大小姐,您這是在干什么啊?若是傳出去,您的名聲豈不是……”
宋千千仿佛沒聽到她的話,對那三個已經(jīng)嚇破了膽的丫鬟淡淡道:“弈棋,去食盒接過來,菜擺放好。”
弈棋渾身一僵,隨即在宋千千冰冷的注視下,顫抖著站起身,從王嬤嬤手中接過食盒,打開,將菜肴一一擺在石桌上。她的動作僵硬無比,哪里還有半分平日的精明干練。
“練書,”宋千千的目光又落到另一個人身上,“你去試菜。”
練書嚇得一個哆嗦,輕聲應(yīng)聲。
“妙畫,”宋千千看向最后一個,“你監(jiān)督聽琴,少了一個巴掌,你就自己打自己幫她補上。”
妙畫咬著唇,臉色青白,卻不敢有半分違逆,只能硬著頭皮上前,輕聲給聽琴繼續(xù)數(shù)數(shù)。
王嬤嬤似乎想到了什么,沒有繼續(xù)阻止,而是看著宋千千拿一等丫鬟立威。
桌上是精致的八菜二湯,宋千千慢條斯理的每樣菜都嘗了嘗,沒有表現(xiàn)任何偏好。
“大小姐,二十巴掌,打完了。”
妙畫避開聽琴怨恨的目光,低眉順眼的給宋千千匯報。
宋千千筷子一頓,她的目光,落在了已經(jīng)兩頰紅腫不斷抽泣的聽琴身上。
她緩緩開口:“從明日起,白芷便是我的一等大丫鬟,你降為二等,歸她管教。她讓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