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榮升那句“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擲地有聲，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瞬間讓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

宋嬌嬌心中一緊，隨即又是一陣狂喜。她要的就是這份傲骨，這份不甘人下的沖天之志！這才是她記憶中那個攪動風云的未來尚書！

宋千千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既然周公子有如此雅興，我們做主人的，自然要成人之美。妹妹不是想向父親母親舉薦賢才嗎？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現在，去承安堂，請父親母親和兄長做個評判，也讓大家心服口服。”

她語調平緩，卻像一只無形的手，將所有人的下一步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宋嬌嬌本意就是如此，被宋千千搶先說出來，心里有些不快，但面上依舊微笑著：“姐姐說的是，我們這就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移步到了侯府的正堂——承安堂。

消息早已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府邸，說是一個馬奴要和世子的伴讀比試才學，贏了就能當世子伴讀，一飛沖天。這等奇聞異事，引得不少下人都悄悄聚在堂外，伸長了脖子想看個究竟。

承安堂內，永安侯宋華與侯夫人陳夫人端坐上首。宋華年威嚴不怒自威。陳夫人則眉頭微蹙，顯然對這場突如其來的鬧劇有些不滿。世子宋世錦坐在一旁，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只當是看一場新奇的猴戲。

李偉站在堂下，腰桿挺得筆直，臉上是志在必得的傲慢。方才在路上，他已從相熟的管事口中聽說了周榮升的底細——不過是個死了爹的野種，母親又是個纏綿病榻的藥罐子，為了活命才自賣自身進了侯府。一個連出身都見不得光的賤奴，能識得幾個字？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愈發覺得，這是上天賜予他，在侯爺和夫人面前彰顯才華的絕佳機會。

宋嬌嬌屈膝行禮，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添油加醋地美化了一番，只說是自己偶然發現周榮升雖身處泥沼，卻心懷丘壑，不忍其才華埋沒，又恰逢李公子想要切磋，故而斗膽請父母做主，給他們一個公平比試的機會。

她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周榮升，又全了自己的美名，聽得陳夫人連連點頭，看向她的目光滿是贊許：“嬌嬌真是心善。既然如此，那就比比看吧。”

宋華深邃的目光在周榮升和李偉身上掃過，最后落在周榮升那張雖然沾著灰塵卻難掩英氣的臉上，沉聲道：“你想如何比？”

不等周榮升開口，宋世錦先不耐煩地說道：“周榮升，本世子給你個機會，你要是能贏了李偉，我就免了你的奴籍，以后你就是我的伴讀，跟著我一起讀書！”

這話一出，堂外傳來一陣壓抑的驚呼。

周榮升心中狂喜，這就是主角待遇！他強壓著激動，躬身行禮：“多謝世子！”

他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直視宋華：“侯爺，草民斗膽，想與李公子比試詩才。”

“哦？”宋華來了興致，如今是秋日，他有意為難，“也好。那便以‘春日’為題，限時一炷香。”

李偉聞言，嘴角浮起一抹輕蔑的冷笑。作詩？這正中他的下懷！他清了清嗓子，正欲賣弄一番，卻見周榮升上前一步，朗聲道：

“不必一炷香！草民愿七步成詩！若七步之內做不出來，草民甘愿領受任何責罰！”

“轟！”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七步成詩？他以為他是誰？”

“瘋了！這馬奴一定是瘋了！”

“吹牛也不打草稿，看他待會兒怎么收場！”

李偉更是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撫掌大笑起來：“好！好一個狂妄之徒！我倒要看看，你這七步之內，能憋出個什么屁來！你先來！”他抱著雙臂，一副看好戲的姿態，等著周榮升當眾出丑。

宋嬌嬌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攥緊了手中的絲帕，手心全是冷汗。她知道周榮升有才，可七步成詩……這也太夸張了！

唯有宋千千，靜靜地立在角落的陰影里，清冷的眸子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古潭，不起絲毫波瀾。

周榮升對周圍的嘲諷和質疑充耳不聞。他深吸一口氣，感受著血液里奔涌的激動。來了，屬于他的高光時刻終于來了！他要用這上下五千年的文明結晶，徹底碾碎這些古代土著的驕傲！

他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侯爺。

隨后他緩緩抬腳，邁出了第一步。

步伐沉穩，擲地有聲。

“男兒更老氣更虹，”

他一開口，那清晰洪亮的聲音便壓過了所有的嘈雜。眾人一愣，這是什么？不是春日嗎？

李偉嗤笑一聲，還以為他緊張得忘了題目。

周榮升邁出第二步。

“短鬢何嫌似斷蓬。”

堂內的氣氛開始變化，人們臉上的嘲諷漸漸凝固。

第三步。

“欲問桃花借顏色，”

第四步。

“未甘著笑向春風。”

最后一句，他驟然拔高了聲調，聲如金石，振聾發聵！

短短四步，一首寓意深刻、流傳千古的《春日二首?其一》橫空出世！

滿堂死寂。

落針可聞。

侯爺宋華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虎目圓瞪，臉上是難以置信的震驚與激賞！好詩！這詩就是為他所作！這詩中那雖年老但氣貫長虹，不甘諂媚逢迎的格局與胸襟，豈是一個馬奴能有的？

陳夫人捂住了嘴，眼中異彩連連。

宋世錦也收起了那副紈绔模樣，張著嘴，呆呆地看著周榮升。

李偉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整個人如遭雷擊，僵在原地。他引以為傲的詩才，在這首石破天驚的絕唱面前，簡直就是個笑話！他甚至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了。

這還沒完！

周榮升并未停下腳步，他享受著眾人震驚的目光，邁出了第五步。他要乘勝追擊，徹底坐實自己“天縱奇才”的人設！

他做沉思狀，仿佛即興而為，信口吟道：

“春眠不覺曉，”

第六步。

“處處聞啼鳥。”

第七步。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七步走完，第二首詩渾然天成！

如果說前一首是雷霆萬鈞，充滿了陽剛的力量，那么這一首便是春風拂面，清新自然，充滿了生活的意趣。一剛一柔，一重一輕，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卻被同一個人在短短七步之內演繹得淋漓盡致！

這是何等樣的驚世之才！

滿堂的贊譽與驚嘆，如潮水般涌向周榮升。

永安侯宋華激動得滿面紅光，他大步走下臺階，親自扶起周榮升，一雙虎目中滿是毫不掩飾的激賞：“好一個‘未甘著笑向春風’！本侯戎馬半生，這句詩，簡直說到了本侯的心坎里！風骨！這才是讀書人該有的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