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裝飾得極其奢華的畫舫,就那么安安靜靜地停在岸邊。
船上燈火通明,映照著一張張年輕又倨傲的臉。
他們是長安城里最有權勢的一群公子哥,每一個都出身顯赫,非富即貴。
此刻,他們正眾星捧月般圍著一個面如冠玉、手持折扇的青年。
侯金葉。
當朝吏部尚書侯君集之子。
他正享受著這種被人吹捧的感覺,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略顯雜亂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和諧。
侯金葉眼皮一抬,循聲望去。
只一眼,他臉上的笑意便凝固了。
程處輝。
那個讓他不止一次當眾丟臉的混世魔王,居然來了。
他身邊還跟著尉遲寶琳那幾個同樣無法無天的家伙。
畫舫上的氣氛,因為程處輝的出現(xiàn),瞬間變得有些微妙。
不少世家公子的臉上,都露出了看好戲的神情。
誰不知道,前幾日程處輝放出話來,要憑一己之力,挑戰(zhàn)他們整個長安城的世家圈子。
這在他們看來,簡直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一個粗鄙武夫的兒子,憑什么?
侯金葉身邊,一個尖嘴猴腮、名叫鄭通的家伙,立刻就領會了主子的意思。
鄭通是工部員外郎的次子,平日里最擅長的就是溜須拍馬,充當侯金葉的喉舌。
他往前湊了一步,扯著嗓子,陰陽怪氣地喊道。
“喲,我當是誰呢?”
“這不是咱們的程大將軍之子,程處輝程大公子嗎?”
他故意把“大將軍”和“大公子”幾個字咬得特別重,里面的嘲諷意味,傻子都聽得出來。
“真是稀客啊。”
“把我們這滿船的世家公子都得罪了個遍,居然還有臉出現(xiàn)在這兒。”
“你說你,是臉皮跟令尊一樣,厚得能擋刀槍呢,還是腦子不太好使,記不住事兒啊?”
話音一落,畫舫上頓時爆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鄭通兄此言有理!”
“我看他就是來給我們賠禮道歉的!”
各種譏諷和嘲笑聲此起彼伏。
尉遲寶琳等人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去,握著拳頭就要發(fā)作。
程處輝卻只是抬了抬手,攔住了他們。
他的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
他的目光,越過叫囂的鄭通,直接落在了那個手持折扇、一臉看戲表情的侯金葉身上。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說起來,他跟這侯金葉的梁子,結得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還是去年夏天的事。
當時侯金葉仗著自己是吏部尚書的兒子,當街縱馬,差點撞到一個賣糖葫蘆的老翁。
不僅不道歉,反而一鞭子抽過去,罵罵咧咧。
恰好被路過的程處輝撞了個正著。
那會兒的程處輝,可比現(xiàn)在暴躁多了,哪兒受得了這個?
二話不說,上去就把侯金葉從馬上薅了下來,按在地上就是一頓胖揍。
揍得那叫一個慘。
侯金葉那張小白臉,直接被打成了豬頭,回家他爹侯君集都差點沒認出來。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侯君集是什么人?
心高氣傲,又極其護短。
第二天就黑著臉,帶著鼻青臉腫的侯金葉,殺到了程府,要討個說法。
結果,接待他的是程咬金。
老程同志聽完侯君集的控訴,只是摳了摳耳朵,然后大手一揮。
“哎呀,多大點事兒嘛!”
“小輩之間打打鬧鬧,不是很正常嘛?”
“你看你家小子,不就是臉上青了點,腫了點嘛,過幾天就好了。”
“再說了,我家那混小子,昨天回來手還疼呢,我都沒說啥。”
一番話,說得侯君集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什么叫小輩打鬧?
你見過把人往死里揍的打鬧嗎?
可偏偏程咬金就是這么個滾刀肉的性格,你跟他講道理,他跟你耍無賴。
再加上程咬金圣眷正隆,又是開國元勛,侯君集雖然位高權重,還真拿他沒什么辦法。
最后,這場問罪,只能以侯君集的拂袖離去而告終。
事情雖然被程咬金壓了下去,但梁子,卻是徹徹底底地結下了。
從那天起,侯金葉就恨透了程處輝。
他明著暗著找了程處輝不少麻煩,想把場子找回來。
可結果呢?
每一次都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被程處輝收拾得更慘。
久而久之,侯金葉也學乖了。
他知道自己單打獨斗不是程處輝的對手,便開始玩起了借刀殺人的把戲。
這一次,就是個絕佳的機會。
程處輝要挑戰(zhàn)所有世家公子,這簡直是自尋死路。
他侯金葉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只要稍稍煽風點火,自然有的是人愿意替他收拾程處輝。
所以,他才示意自己的狗腿子鄭通,第一個跳出來開嘲諷。
他要做的,就是安安穩(wěn)穩(wěn)地站在這畫舫之上。
手持折扇,風度翩翩地看著程處輝如何被眾人羞辱,如何顏面掃地。
然而,侯金葉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件事。
程處輝身邊的人,跟他一樣,從來都不是什么講道理的主。
尤其是尉遲寶琳。
他爹尉遲恭就是個火爆脾氣,他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眼看著鄭通在那上躥下跳,尉遲寶琳的忍耐,終于到了極限。
他甚至都懶得跟程處輝打招呼。
侯金葉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就沖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伸手想攔。
可尉遲寶琳的速度何其之快。
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畫舫,根本沒理侯金葉伸出的手,一把就揪住了還在叫囂的鄭通的衣領。
鄭通那瘦弱的身板,在尉遲寶琳手里,簡直毫無反抗之力。
“你……你要干什么!”
鄭通嚇得魂飛魄散。
尉遲寶琳臉上滿是煞氣,手臂一振,竟單手將鄭通整個人提了起來。
“聒噪?!?/p>
他冷冷吐出兩個字。
隨即,在所有人驚駭?shù)哪抗庵?,他手臂猛地一甩?/p>
“噗通!”
一聲巨響。
鄭通像個破麻袋一樣被扔了出去,直直地砸進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巨大的水花濺起。
整個渡口,瞬間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鎮(zhèn)住了。
這河水冰冷得能凍徹骨髓,這一下去,半條命都沒了。
“救……救命……”
鄭通在水里胡亂撲騰著,嗆了好幾口水,聲音里充滿了恐懼。
附近的船夫連忙劃著小船過去救人。
尉遲寶琳站在船舷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在水里掙扎的鄭通,眼神冰冷。
“一條狗,就要有狗的覺悟?!?/p>
“再敢亂吠,下次就不是扔進河里這么簡單了。”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等到鄭通被渾身濕透、凍得嘴唇發(fā)紫地撈上船。
他已經(jīng)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地哆嗦。
畫舫上那群世家公子,臉上都是震驚與畏懼。
他們這才想起,眼前這幫人,可不是什么講道理的善茬。
他們是真敢動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集中到了兩個人的身上。
程處輝與侯金葉。
程處輝緩緩走上畫舫,皮靴踩在甲板上,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眾人的心口上。
他一直走到侯金葉面前,停下腳步。
兩人之間,只隔了三步之遙。
空氣仿佛凝固了。
侯金葉握著折扇的手,不自覺地收緊。
程處輝的臉上,慢慢浮現(xiàn)出一抹笑容。
他看著侯金葉,歪了歪頭,看了侯金葉一眼。
他頓了一下,笑容更深,往前又踏了一步。
幾乎貼到侯金葉的面前,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反問。
“你該如何?”
侯金葉的瞳孔驟然一縮。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讓他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起來。
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個字都發(fā)不出來。
那股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讓他雙腿發(fā)軟,幾乎站立不穩(wěn)。
他僵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得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