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薄霧如紗,籠罩著津塘碼頭。
龍二佇立在濕冷的晨風中,目光看似落在忙碌裝卸的工人身上,實則繃緊了全身的弦。
今日,便是賭局揭盤,直接分生死!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李迅的身影快速的撥開霧氣,沖到近前,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絲壓抑的興奮,高興的對龍二說:“成了!龍二!曹峰那老狗,被日本憲兵堵在宅子里,抄走了!”
龍二眉梢微挑,故作訝異,面上疑問的說:“哦?”
龍二心底卻一片了然過程,但是吳敬中跟自己的事,必須保密,不能讓李迅知道。這是掉腦袋的事!
然后李迅故作聰明的給龍二分了局勢:
曹峰勢力膨脹得太快,早已是袁三海的眼中釘。
他通不通共根本無所謂,擋了袁三海的路,讓袁三海睡不安穩才是真!
“聽說袁三海從曹峰貼身馬甲里搜出了赤黨的銅徽,書房里還擺著給‘組織’的密信!”李迅湊得更近,氣息噴著白霧,“更絕的是,袁三爺的人領著日本兵直撲城西倉庫,直接起出來兩箱漢陽造!現在滿城都在傳,曹峰是通共的奸細!”
袁三海早就想除掉曹峰了,如今曹峰那些‘抗日’證據送到他手里,當然不留情面直接抓人。
如今曹峰這棵大樹一倒,底下盤根錯節的勢力,正是袁三海吞并的肥肉。
龍二和李迅及時通知了袁三海,袁三海也承諾不動兩人,所以這邊不會受太大的影響。
龍二知道這是最好的結局了,于是問李迅說:“那……咱們的‘茶葉’?”
李迅眼中精光一閃,笑著說道:“放心!日本人正圍著曹峰這條‘大魚’轉,碼頭查得反倒松了。亨利的‘茶葉’,已經安安穩穩上了‘桑伊河’號的底艙!”
龍二頷首,心頭那根緊繃的弦稍稍放松。
然而此時,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怒罵傳來。
曹曉亮帶著幾個心腹打手,氣勢洶洶地沖開薄霧,直逼到二人面前,臉色鐵青得嚇人。
“龍二!李迅!”曹曉亮雙目赤紅,聲音嘶啞的喊道:“我叔被人栽贓陷害!你們就杵在這兒干看著?!你倆還是不是他門徒?!”
李迅抱臂冷笑,嗤了一聲說:“曉亮,你這話說的!老大出事,我們誰不著急上火?可抓人的是日本人,點出城西倉庫的是袁三爺!曹老大可是袁三爺的徒弟。袁三爺抓自己徒弟,還人贓俱獲,鐵證如山!你讓我們哥倆怎么辦?拎著腦袋去憲兵隊劫大獄嗎?”
曹曉亮聽完李迅的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瘋狗,立刻罵道:“放你娘的狗屁!分明是袁三海那老狐貍忌憚我叔!你們……”他走的太近,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李迅臉上。
李迅正要揍他。此時一隊荷槍實彈的日本憲兵不知何時已圍攏過來,為首的軍曹眼神如鷹隼般掃視。
一聲生硬冰冷的中文斷喝如刀般劈開喧嘩,問道:“曹曉亮!”
曹曉亮渾身一僵,囁嚅的說道:“太、太君?我…我是…”
軍曹毫無廢話,一揮手,對手下命令道:“帶走!”兩名如狼似虎的日本兵立刻上前,鐵鉗般的手死死扣住曹曉亮雙臂。
曹曉亮拼命掙扎,憋屈的喊道:“為什么抓我?!我冤枉!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臉因恐懼和憤怒扭曲變形。
軍曹面無表情,聲音冷得像冰的說:“你叔叔的手下,招供你是赤黨在幫會的聯絡人!帶走審訊!”
在曹曉亮絕望的嚎叫聲中,他被粗暴地拖離了碼頭。
咸腥的海風卷著薄霧撲面而來,吹得人衣袂翻飛。
龍二望著那掙扎遠去的背影,瞳孔深處驟然收縮——日本人竟連根拔起!
他猛地側頭看向李迅,對方眼中同樣翻涌著震驚與后怕。
李迅喉結滾動,不確定的問龍二說:“連曹曉亮都抓……”沒說完話,他的手下意識按住了腰間的武器,聲音干澀,“袁三海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李迅這是怕了,袁三海會不會把自己也抓了?
龍二安慰道:“不留后患,才是袁三爺的手段。曹曉亮姓曹,咱們不是啊!別怕!”
龍二勸解著李迅,繼續說道:“現在不是瞎琢磨的時候。曹峰一倒,他手下那些兄弟,碼頭上的、黑市里的,難保不起別的心思。當務之急,是把人心穩住,把地盤攥在手里!”
李迅眼中狠色一閃,點頭答應著說:“二哥放心!碼頭這邊,我的人能鎮住!誰敢炸刺,我剝了他的皮!黑市那邊…”
龍二截斷李迅的話,回復說:“黑市交給我。”龍二說著,銳利的目光掃過碼頭上神色各異的苦力和幫眾,然后繼續說道:“亨利那批貨安穩出去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咱們得讓袁三爺看到,這片地界兒離了曹峰,有咱們在,照樣轉得穩當!”
李迅重重點頭,轉身大步離去,背影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龍二不再耽擱,迅速返回黑市據點。
不大的廳堂內,煙霧繚繞,十幾個各管一攤的小頭目早已聚齊,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見龍二推門而入,眾人“呼啦”一下全站了起來,目光復雜地聚焦在他身上。
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率先按捺不住的喊道:“二爺!”他嗓門洪亮卻難掩焦躁的繼續說:“外頭傳瘋了!曹爺…真讓日本人拿了?還…還通共?這他娘到底怎么回事?!”
龍二走到主位前站定,目光沉靜地掃視全場,無形的“透視之眼”異能悄然鋪開,瞬間捕捉到眾人紛亂的情緒:驚疑、恐慌、茫然,甚至還有幾絲隱晦的貪婪和蠢動。
龍二不緊不慢的坐下,然后才平靜的說:“諸位兄弟,曹爺遭了難,消息是真的。”龍二說這話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住了所有雜音。
廳內頓時一片倒吸冷氣之聲,竊竊私語嗡嗡響起。
一個精瘦的中年人,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衣角,憂心忡忡地問說:“二爺,曹爺倒了,袁三爺那邊是曹爺死對頭…咱們這攤子生意,往后可怎么辦啊?…”
龍二沉穩開口說:“袁三爺那邊,我會請示。”瞬間,龍二的話,吸引了所有目光。
這句話意思太多了,龍二請示袁三海,那就是龍二是袁三海的人了?什么時候的事啊?
龍二看了看眾人的反應,繼續說道:“碼頭那邊,李迅暫時主事。至于咱們黑市這塊,”他頓了頓,目光在眾人臉上緩緩掠過,繼續說道:“眼下非常時期,先由我龍二暫代,一切照舊,穩住局面為上!”
此言一出,廳內氣氛為之一變。
有人松了口氣,緊繃的肩膀松弛下來;有人眼神閃爍,飛快地算計著;還有人面露不甘,卻不敢表露。
龍二的感知里,那些躁動的情緒大多被一種“有主心骨”的安定感暫時壓下。
老陳適時地站了出來,他手里捧著一摞賬本,聲音平穩說:“二爺,所有賬目、貨單都已理清,隨時聽您吩咐。”
老陳以前是曹峰的人,這些人全知道!老陳他都認了龍二,自己還說什么,認了!
龍二點點頭說:“老陳辦事,向來穩妥。”他再次看向眾人,繼續說道:“諸位兄弟,眼下是風口浪尖!各人把手里的攤子看緊,該收的賬,該走的貨,一切照常!別讓外面的豺狼鉆了空子,也別讓自家兄弟寒了心!至于曹爺的事…”他語氣沉凝,“我會盡力周旋,打探消息。”
眾人一聽這話,就知道曹峰活不成了!
你個叛將去打點周旋,曹峰能活才怪!
但龍二這份臨危不亂的鎮定,像給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雖然疑慮未消,但總算有了主心骨。
眾人應諾著,心思各異地陸續散去。
廳內只剩下繚繞的煙氣和龍二、老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