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鬧得有點兒大，樓上鄰居不知道發生什么事，還以為是歹徒闖入湯鳳玉家中，遂報警。

雖然大院內進出都很嚴格，但是有可能存在間諜的，十幾個間諜湊在一起搶湯鳳玉家的珍貴材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以上是鄰居發現報錯警后安慰自己的話。

大院的派出所與普通派出所不同，是梁桉基地直接管理的。

雖然也與公安局相關，但除了基本工作外，還要做抓間諜的活兒。

派出所第一時間出警來到云凝家，還通知了702所的領導。

原本一個李巖，是叫不來702所的所長的，但11所的所長王志在嘛，當然得叫對應的領導過來。

于是坐在樓下吃瓜的鄰居們眼睜睜地看著十幾個大男人被帶出來，不是他們想象中的流氓強盜，而是平時戴眼鏡、拎公文包的工程師和設計師們。

鄰居們：“……”

平時忙得見不到面的領導們都在了。

702所的所長姍姍來遲，手都沒來得及和王志握，就看見自家的工會主席已經鼻青臉腫。

再看平時溫文爾雅的知識分子們，眼中還有火光，看樣子還沒發泄夠。

李巖可憐巴巴地走向自家所長。

所長立刻表示，“這事我完全不知情，和我們所可沒關系。”

為了一個李巖得罪11所值不值得，他還是知道的。

王志大聲說道：“今天鄰居們都在，我就把話放在這里了，云陽舒同志是烈士，他是為了保護設備、保護同志們犧牲的！所有人都在往外逃跑時，只有他一個人回去關閉閥門。如果不是他，我們的損失會更加慘重！無法估計！”

云凝雖然跋扈，但云陽舒兩口子都是好脾氣的，平時人緣很好，誰家出事，他們都愿意搭把手。

想到云陽舒年紀輕輕就走了，大家的眼眶都紅了。

王志說：“云陽舒同志走了，留下妻子和女兒，作為同事、作為朋友，我們能欺負她們孤兒寡母嗎？！”

鄰居們看向走在最后的湯鳳玉和云凝。

湯鳳玉還好，依舊是平時云淡風輕的樣子，但云凝就不一樣了。

她拿著手絹，一直擦眼淚，看大家看過來，又故作堅強地一笑。

這一笑，鄰居們的心尖都跟著顫。

雖說云凝以前不算好孩子，但人家剛失去父親，現在還要強顏歡笑……

主要是她這張臉，梨花帶雨的，哎喲，好讓人心疼。

她平時越跋扈，就更凸顯現在的彷徨。

試圖躲在人群后不露面的康靜正好看到這一幕。

康靜：“……”

這死丫頭裝什么裝！！不是她掀桌子的時候了！

康靜原本只是擔心房子飛了，現在看到云凝凄慘的表情，那叫一個怒不可遏。

誰懂啊，平時最囂張的人，現在稍微哭一哭，大家就都心疼了？？

云凝傷感了一會兒，剛好看到康靜。

兩人對視，云凝忽然朝康靜露出燦爛笑容。

康靜：“??！”

果然是裝的?。?/p>

康靜覺得自己的血壓好像都被氣高了。

所長臉上掛不住，尷尬道：“王所說得對，我非常支持，絕對不能讓烈士寒心，但是這話我怎么有點兒聽不懂？”

王志冷笑，聲音比剛才還大，“你們的工會主席，和康靜，康靜就是云陽石的妻子，兩個人一起來逼著陽舒的妻子換房子，我問你，這辦的是叫人事嗎？！我說句不好聽的，誰都能惦記著單元房，就云陽石不行！自己親弟弟剛死，就像把房子搶走，損不損？！”

所長更懵了。

他聽懂發生什么事了，但是誰能告訴他，云陽石是誰？

702所那么多人，他著實記不住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工程師啊。

鄰居們紛紛聲援，“說得對！外人和陽舒沒感情，惦記房子就算了，這親戚也惦記著，算怎么回事？”

“還是親兄弟呢，其他人家兄弟沒了，不說幫忙照顧遺孀，怎么也不能欺負，這倒好，直接來搶房子了！”

“你看看，云凝平時多霸道一個人，現在都被欺負得哭了，這說明什么？這夫妻倆比云凝還霸道！”

康靜：“?。?！”

裝的！她是裝的！

所長的臉差點兒被圍觀群眾喊腫，他看向李巖，“真有這么回事？”

李巖總不能說他收了康靜的好處，才來和湯鳳玉談，只好說道：“我是想讓他們都有地方住，陽石確實住了很多年筒子樓……”

“那就是真的了？！”所長大怒，“丟人現眼！你想換房子，去和云陽舒親自談！”

云陽舒犧牲一事，整個大院都下發過相關文件，大院內部的報紙報道了三天，現在公告欄上還貼著歌頌云陽舒的文章。

李巖在這關口來談房子，愚蠢至極！

派出所的民警不太想管此事，雙方領導都在，他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更何況動手的一方就包括領導。

民警說：“所長，您看這事怎么解決？我看李主席是受傷了，要帶回去問話嗎？”

所長趕緊賠笑臉，“不用不用，我們自己解決。”

他關切地看向王志，“王所，沒傷著吧？手疼不疼？”

鼻青臉腫的李巖：“……”

精神煥發的王志：“呵?！?/p>

他冷哼一聲，說：“我是設計師，我這手只能拿筆，你看看現在抖的，筆都拿不動了?！?/p>

王志煞有介事地晃了晃手。

李巖：“王所，你這就不對了，你……”

“裝的”兩個字還沒說出口，李巖就被自家所長打斷，“是是，他骨頭長得太硬了，怪他。”

李巖：“……”

沒天理了！

所長說：“今天這件事，我一定讓他寫檢查，讓他好好反思！”

說完，他瞪了李巖一眼。

分不清形勢嗎？現在人家不僅人數占優勢，而且鄰居們都向著他們，還想硬碰硬？

回去讓他寫個檢討交給王志，這事就算結了，再鬧下去，對李巖、對702所都不好。

王志知道對方是想息事寧人，他雖然不滿意，但現在看來，好像也沒理由把對方怎么樣。

他剛要點頭，云凝就走了過來。

云凝這幾步路走得那叫一個弱柳扶風，說話前還不忘用手絹擦擦眼睛。

康靜：“……”

她什么時候開始用手絹了？？

云凝真誠道：“所長，我相信李主席是為了我們家好?！?/p>

康靜和李巖都怔住，云凝在幫他們說話？

湯鳳玉也不解地看著女兒。

她感覺到女兒最近有些不同了，不再像以前那么沖動，今天還想到避開康靜去給王志打電話。

但無論如何，她也不會為康靜說話，這是怎么了？

所長連連點頭，“是、是，其實就是有誤會?！?/p>

云凝接著說：“是呀，我和李主席無冤無仇，他不會無緣無故就來談房子的事了，我相信他沒有壞心?！?/p>

此話一出，氛圍又微妙起來。

李巖為何會跑到湯鳳玉家？他和康靜、云陽石的關系很好嗎？也不見得。

王志立刻說：“該不會是收了好處吧？我們所的工會主席怎么沒這么閑？”

危明珠才剛到家，錯過一場好戲，但她及時地加入戰爭，“肯定收了錢了，臭不要臉，這種人就該去燒鍋爐！”

她喊完就跑，絕對不讓李巖發現是誰喊的。

一時間群情激憤。

云陽舒剛犧牲，尸體都沒涼透，就有人收錢來搶房子？

傳出去好聽嗎？

所長已經有些站不住，看來這事無法用一個檢討糊弄過去。

他只能向王志保證，嚴肅調查此事，絕不姑息。

李巖被所長帶走時，臉色煞白，步伐渾渾噩噩。

康靜更是面如死灰。

今天的事，房子沒到手是小，關鍵是得罪了702所的領導，李巖沒撈到好處，現在還面臨處罰，一定也會記恨。云陽石還在702所工作……以后怎么辦？

王志把其他人攆走，包括康靜，“人年紀大了就別亂跑，當心迷路！”

他帶著湯鳳玉和云凝上樓。

關上防盜門，確認家里沒外人后，王志才說：“我和陽舒一起工作多年，他從來沒把我當成領導，我也沒把他當成下屬。家里出了事，怎么不和我說一聲？”

湯鳳玉無奈道：“我知道，現在陽舒剛走，大家都不好意思開這個口，但時間久了，我們兩個想繼續留在單元房，不可能的?！?/p>

王志說：“所里有規定，陽舒是烈士，他走后，妻子、子女都繼續享有原定的福利，你們留在這里，是有依據的。”

云凝擔心道：“可是單元房太少，現在還有很多人已經夠分單元房的資格，到現在都留在筒子樓里。筒子樓也不夠住，我擔心以后還會有人提出來換房子?！?/p>

她們是烈士家屬，想把她們趕出大院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說她們人少，讓她們去搬到筒子樓的小房子，那是很有可能發生的。

王志心里也清楚。

云陽舒剛走，大家礙于情面不好說什么，但時間久了，這份情誼就會淡了。

王志嘆氣道：“能留多久是多久，總不能讓你大哥大嫂占了便宜?！?/p>

今天這事，如果是其他人來談房子，王志不會這么生氣，也不會帶著手底下的人來打群架。

云陽石和康靜可是云陽舒的親人，外人還沒開口，他們就先來占便宜，王志聽了都生氣。

湯鳳玉道：“我沒想和他們換房子，就算真要換，那也是所里說了算，現在輪到誰就換給誰，沒有私下換房的道理?！?/p>

王志愁道：“咱們還是得想想辦法，你們最好能住一輩子……不過鳳玉啊，我這樣說，不是讓你別改嫁，我知道你和陽舒感情好，但你還年輕，如果真遇到好的，還是要為自己考慮，別把我的話當成壓力?！?/p>

按照院里規定，湯鳳玉如果改嫁，這房子基本上就沒了，除非她嫁的也是大院的工程師。

云凝問：“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你和你媽都不在所里工作，實在不好說，”王志說，“其實你爸的工作……”

他看了云凝一眼，道：“算了，不說了?！?/p>

云凝追問：“您都說了一半了，就別藏著掖著了。”

王志為難道：“你爸走了，其實你可以頂替，但你的學歷……”

高中學歷，沒法做工程師。

云凝一怔，忽然激動，“還有這種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