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桂花糯米藕滋味極佳，三格格瓊芳吃了半盤子，還連連盛贊：“比折桂樓絲毫不遜色呢。”

赫舍里老太太笑呵呵道：“可不正是你二哥哥從折桂樓挖過來的廚子。”

老二德克新是個廢物點心，但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孝順。

午后，東府的大格格令容和二格格淑質(zhì)過來拜見回門的姑姑。佟國綱在去年噶爾丹一戰(zhàn)中殞身，其長子鄂倫岱襲了一等公的爵位，令容和淑質(zhì)便是鄂倫岱的兩個女兒——才七八歲的兩個小姑娘，稚嫩中透著幾分靈氣，看了就叫人喜歡。

舜英遞了桂花糕給兩姊妹，笑著問：“你們阿瑪還有叔父可還好？”

令容沉默，淑質(zhì)咬著點心道：“不太好，也不曉得在吵什么。”

舜英啞然，這孩子倒是實誠。

赫舍里老夫人眉頭緊鎖，大老太爺在世的時候，這個兒子就不怎么孝順，如今孝期未過，便跟親兄弟爭起家產(chǎn)了！明明都已經(jīng)得了爵位，些許錢財，怎么就不能讓一讓？

老夫人嘆著氣搖了搖頭，家家都有不孝子啊。

瓊芳忙陪笑道：“想來只是拌兩句嘴，再不濟(jì)，還有阿瑪他老人家做主呢。”

老夫人嘆著氣對令容淑質(zhì)姊妹道：“你們瑪法去得太倉促了。”——既沒留下遺言，也沒事先分好家產(chǎn)，才鬧得這般不協(xié)。

佟國綱是孝康章太后的長兄，早年便襲了一等公的爵位。而佟國維這個承恩公，是靠著女兒孝懿皇后換來的。

這對老兄弟毗鄰而居，稱作東西二府，嗯……感覺有點像紅樓里的寧榮。

不過佟佳氏的煊赫，可比賈家強(qiáng)了十倍不止。

已故佟國綱官居從一品內(nèi)大臣、兼正藍(lán)旗副都統(tǒng)，去歲征討噶爾丹身先士卒，結(jié)果不幸中彈身亡，亦稱得上一等一英勇了。比起兄長，佟國維就差了不止一星半點了，去歲一戰(zhàn)，佟國維自山腰出賊后擊之，噶爾丹潰遁后，也未窮追，戰(zhàn)后，部議當(dāng)奪官，命罷議政大臣，鐫四級留任。

連降四級，佟國維現(xiàn)在基本賦閑在家，處于半退休狀態(tài)。所以才更加汲汲營營，想把舜英送進(jìn)宮了。

佟國維長子葉克書任鑾儀使，次子德克新原領(lǐng)了個三等侍衛(wèi)的差事，但這個廢物點心行事怠惰，沒干兩年就丟了差事，如今賦閑在家。因此佟國維諸子中最有本事的當(dāng)屬隆科多——可惜這廝愈發(fā)不擬人了。

東府那邊兒，現(xiàn)承恩公鄂倫岱剛愎高傲，不過卻有幾分能耐，任漢軍鑲黃旗都統(tǒng)，也算是實權(quán)在握。而老二法海年紀(jì)輕輕已經(jīng)是舉人，未來可期，老三夸岱尚且年少，不必贅述。

再加上盤根錯節(jié)的姻親，佟佳氏的勢力遍布朝堂，“佟半朝”的名號絕非虛名。

淑質(zhì)歪著頭，好奇地打量著舜英妍麗的眼角眉梢。

“看我作甚？我臉上有花兒嗎？”舜英嗔笑，順手捏了捏淑質(zhì)嫩嫩的小臉。

淑質(zhì)眨了眨好奇的大眼睛，“二姑姑，底下人都在說，你要進(jìn)宮做娘娘了。”

舜英愣了一下，赫舍里老夫人露出不悅之色：“聽誰說的？”——圣旨未下，西府這邊兒是萬萬不許嚼舌根子的，哪個不老實的竟在小孩子跟前嚼舌根子？

面對赫舍里老夫人的盛怒，淑質(zhì)忙低下頭，小聲答道：“我們府里，下人都這樣說。”

赫舍里老夫人老臉漆黑，“是該叫老太爺去西邊管管了！”

令容連忙道：“老祖宗息怒，都是下人不好，您別氣傷了身子。”

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哪里是下人不好？大老太爺在世的時候，可沒有這般不像樣！

老夫人打量著小心翼翼的令容淑質(zhì)姊妹倆，擺手道：“不干你們姊妹的事。”

瓊芳亦蹙眉，“二姐姐的婚事未定，怎能叫底下人這般議論？額娘不如回頭喚了大堂嫂過來，好生說道說道。”

老夫人搖頭：“她身子不好，罷了。”

令容這才舒了一口氣。

東府大格格令容是嫡出，一等公夫人早些年連番生育，身子本就不好，去歲硬是拖著病體打理喪事，生生累病了，直到現(xiàn)在還還沒好利索呢。

瓊芳后也是知后覺，不由愧然看向令容，“是我糊涂了，容兒莫往心里去。”——自打有了身子，腦子總是慢半拍。

令容紅著眼圈道：“不敢怪三姑姑，只怪我年幼，不能為額娘分憂。”——府里的事兒，原本有二嬸嬸幫襯，可如今阿瑪和二叔三叔鬧得那樣過分，二嬸嬸也就懶得費這個心力了。

令容看向赫舍里老夫人，殷殷道：“還盼著老太太做主。”

赫舍里老夫人嘆了口氣，“我省得了。”——回頭便跟老爺好好說說這事兒，既然事關(guān)二丫頭，便關(guān)乎整個佟家前程，老爺會盡心的。

舜英忽的心頭一亮，復(fù)又看了看懵懂率直的淑質(zhì)和溫婉有禮的令容……這對姊妹，該不會是在唱雙簧吧？

小小丫頭，倒是挺聰明。

淑質(zhì)的生母是東府公夫人陪嫁侍女，打小也如嫡出一般養(yǎng)在嫡母膝下，兩個丫頭素來好的穿一條褲子……

舜英掩唇笑了，笑過之余也不免心疼這兩個丫頭，東府鬧得不成體統(tǒng)，還得兩個孩子費心周旋。

鄂倫岱恁大年紀(jì)，還不如兩個女兒明事理！

翌日。佟國維便親自去了一趟東府，長輩的身份擺在那兒，哪怕同為一等公，鄂倫岱也是不敢造次的。好說歹說，又貼補(bǔ)了兩個莊子，這才體體面面分了家產(chǎn)。

家產(chǎn)雖分，但法海和夸岱照舊住在東府，一則孝期未過，哪有分家道理？二則就算出了孝期，也不能輕易分了。偌大個府邸，又不是住不下，佟半朝雖煊赫，但也得有中用的子弟一并出力才成。

事情了了，秋日也漸漸涼了。

佟國維一時不慎，招了涼氣，雖只是小恙，但還是請了病假歇養(yǎng)。

老頭子這一病，底下兒女們少不得去伺候著。

舜英也少不得去湊個數(shù)——往日里，她都是避著老三隆科多，這下子自是避不開了。

但好在老爺子余威尚在，倒是還能維持平靜。

“阿瑪素來身子骨硬朗，吃了這藥，定能很快痊愈。”舜英像個尋常孝順女兒，親自奉上湯藥。

佟國維接過藥，不咸不淡說：“回頭我上個折子致仕。”

舜英愣住了，老頭子可不是個甘心含飴弄孫的主兒。

只愣了片刻，心下便了然了。

老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