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完整個典藥局的工作流程之后,商云良發現,自己好像可以讓這里面的一些人加入自己的藥劑驗證工作了。
事實上還真就是這樣。
以前他在太醫院從來沒關心過這些事。
現在他才知道,原來這宮里,其實就有那些專門嘗藥看效果的太監存在。
這不是說一個方子開出來之后熬成藥馬上要喂給病人了,怕給人毒死找太監試藥的那種。
說白了,這更像是新藥研發之后搞的測試。
畢竟太醫們也得想辦法搞清楚,幾種藥弄一起熬出來的藥汁到底效果如何,總不能老抱著前面名家的著作一點兒不改,光靠拾人牙慧活著吧?
神農嘗百草那是靠自己命硬。
宮里為了“推進大明醫學的發展”,自己養著一批“神農”。
商云良跟趙醫官今天聊天才知道,這幫太監其實還搶著來試藥,也不管給的是啥,壓根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原因簡單。
倆字:
銀子!
想想也是,試藥能不給錢嗎?都讓人把腦袋栓到褲腰帶上了,不給錢也太不夠有意思了。
至于這筆費用具體能有多少落到試藥的太監手里,那就看上面的人良心還剩下幾分了。
雖說大概率剖開看整個人都是黑的,但那并不是商云良一個六品典藥丞能干涉的范疇。
況且,他也沒打算用這些人搞什么不當人子的事兒。
之前初級殺人鯨和初級白蜂蜜藥劑他都直接“臨床”應用了,效果雖然看起來不錯,但身為一個理科生,商云良需要一個量化的具體標準。
比如啊,這初級殺人鯨能提高心肺能力,那喝了這玩意兒具體能拉高多少肺活量,持續多久?
至于為什么商云良非要搞清楚這些數據……
別問,問就是報告寫多了。
上輩子撞上了個數據狂魔領導,要敢在文檔里一個數據沒有,丫恨不得用大耳刮子抽死商云良。
“行了,到時辰了,下值吧,明天記得把人帶來,不要多,兩三個就行,身強體壯的和瘦弱些的都得有,這樣好對比。”
差不多未時末了,商云良跟趙醫官再吩咐了一遍,便出了典藥局大堂,結束了自己第一天典藥丞的工作。
下班了之后干什么呢?
勾欄聽曲兒?
不不不,商云良,你可不能這樣。
你可是個正經人!
這要是去了,被老頭子發現,那我的不進煙柳地的人設不就要崩了嗎?
以后我還怎么嘲諷老頭子?
靜姐要是知道了,給我念些傷懷的句子,掉點眼淚我不得頭大死?
不行不行,怎么想都很虧。
要不……等過段時間……再說?
商云良最終還是沒狠下心給自己把口子完全封死。
畢竟LSP是男人前進的最佳驅動力嘛。
東宮門外,商云良上了馬車。
噠噠噠。
夕陽西下,將緩緩駛向南方的影子拉得很長。
該回家了。
……
夜晚。
回到家的商云良正坐在小院里吃著晚膳。
他的對面,平日里性子淡淡的上官靜今日卻按捺不住好奇,一個勁兒地追問著商云良白天的事情。
東問一句,西問一句,讓商云良一碗米飯吃涼了都沒吃完。
無奈只有伸出手掌朝女子的腰肢抓去,被她靈巧地躲開了。
“先讓我把飯吃完,有的是時間給你講。”
商云良并不知道,他自己認為平平無奇的第一天,現在已經招致了不少人的注意。
比如現在,大明帝國的首輔,今年才一棍子打翻夏言,成功上位的嚴嵩,就在自己的宅子里,跟“小閣老”,他的長子嚴世蕃在討論著商云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伙。
“父親……這商云良,是個什么來路,怎么咱們在太醫院從來沒有聽過這號人啊。”
一身暗色錦袍,個子不高,留著短須的嚴世蕃繞著一張圓桌轉圈,桌面上擺滿了各式各樣關于商云良和許紳的資料。
當然,里面真正有意義的根本沒幾個,基本上都是底下人不知道從哪里撈來的廢紙。
“人家要是隨隨便便就讓你查出來了,還有這份能耐破了這么兇險的局?”
坐在紅木大椅里,像是一株盤踞在陰影里的老樹,穿著白色絲質衣袍,須發灰白的嚴嵩語氣平靜地對自己的兒子說了一句。
嚴世蕃性子急,當下就道:
“查不出來也得查,救駕大功,而且是一副藥下去就立起沉疴,兒子聽說他還用奇藥救了東宮的一個關鍵人證。”
他的手指緊握在手心,聲音如洪鐘:
“那可是被下了砒霜的,這都能救回來!這份本事,早晚得圣上看重,我嚴家必須得和其有深交才是!”
枯瘦的手指捏捻著一根細筆,嚴嵩抬了抬眼皮,看了眼房間中央,面色發紅,顯得相當激動的長子。
他的語氣依舊是那樣古井無波,不咸不淡:
“怎么深交?你連人家見都沒見過,脾氣秉性,愛什么恨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們只知道他是許紳的徒弟,這只是有了個口子。”
“嚴世蕃,你明日以我的名義,寫個帖子送到許府,就說我病了,請許院使到我這里把把脈,診金開高一點。”
看著三言兩語就把事情安排下來的父親,嚴世蕃也沒有再說什么多余的話。
“是,我明天就去辦。”
不料嚴嵩卻是攔住了他:
“今晚就把帖子寫好,明天早起就送過去,你親自去。”
不等嚴世蕃想要張嘴,大明的首輔又補充道:
“你明白許家人現在對我嚴家的重要,那你就得從心里看得上人家,這比你今晚回房里寵幸你那幾個買來的小妾要有價值得多。”
昏黃的燭光下,嚴世蕃一聲不吭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案前。
腦子里構思著這份請帖到底怎么寫才算合適。
而在他的對面,嚴嵩收回視線,重新集中注意力到眼前這些他自己都覺得晦澀難懂,不似人言的句子上。
這是一份“青詞”,是燒給蒼天,取悅鬼神的東西。
已經六十二歲的嚴嵩得知宮里的事之后,便立刻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
夏言雖然離開內閣,但他的黨羽親信還在,他也并未完全失了圣眷。
嚴嵩清楚自己的地位如今是激流上的扁舟,一不小心便會舟翻人亡。
“若太虛之微瀾,恐擾清虛之靜攝……”
他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