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清晨,地下室。
灰蒙蒙的天光從采光窗漫入進來,雪的影子在外飛舞。
沃恩趴在一張實驗臺上,幾盞臺燈將光集中在他眼前,又被魔法聚攏,均勻地鋪展開,仿佛一團粘稠的液體。
周圍漂浮著密密麻麻,卻井然有序的玻片。
玻片里的猩紅血液閃爍著寶石般的色澤,偶爾有魔法的光暈流過。
“763號標本!”
隨著沃恩自語般的話,一塊玻片飄到顯微鏡旁,762號自動退出,讓它接替到物鏡下。
時間就在這樣枯燥的,一個個標本的驗證中流逝,當沃恩因為腰痛直起身舒展骨節時,天早已大亮。
揉了揉咕咕直叫的胃,沃恩沒再堅持下去,抽出魔杖揮舞了下,實驗臺上一個盒子打開,周圍漂浮的玻片自動收納進去,顯微鏡伸出手腳為自己蒙上防塵布。
隨著沃恩打個響指,角落的衣架上,羊毛衫、夾克與天鵝絨西裝悠悠飛來。
他身上的實驗服自動脫落,將自己塞進旁邊的洗衣桶里。
常服則一擁而至,套在他的身上,貼心的熨斗也跳了起來,繞著他上下旋轉,似乎在尋找有褶皺的地方。
這是屬于這棟房子的魔法。
沃恩捂嘴打個哈欠,嘟囔道:“教授還挺會享受……”
他現在在斯內普的家,位于名叫科克沃斯(Cokeworth)的偏僻小鎮的偏僻郊區,蜘蛛尾巷19號。
從小鎮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它屬于麻瓜(Coke的意思是焦炭,代表工業),從地下室上方那扇狹窄的采光窗向外看去,能看到遠方一座巨大煙囪聳立著,正俯瞰整個城鎮。
收拾完東西,沃恩走出地下室。
沒有寬敞溫馨的客廳,或者是熱情好客的主人,當沃恩推開地下室門走上來的時候,只能看到一個狹小的房間。
從天花板垂落的燈盞,點了一圈蠟燭,但它們昏黃的光并沒有帶來多少明亮,幽幽的燭火映照下,小房間四面墻壁都塞滿了書,這讓它越發擁擠。
剩余不大的地面,勉強塞下一張舊沙發,一把舊躺椅,一面搖搖晃晃的桌子。
所有陳設給人的感覺,都是破舊、陰暗、壓抑,沒有半點能讓人愉快的東西。
就像此刻坐在那起毛的沙發上,兩眼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斯內普。
沃恩倒是絲毫不受影響,揮手道:“嗨,教授,吃早飯了嗎?”
斯內普空洞的眼睛浮現絲絲光彩,似乎從思緒中掙脫,他看了沃恩一眼,對他的活力報以高冷:“沒有!”
“那就是沒做飯嘍?太好了,給我些英鎊吧教授,我自己出去吃!”
斯內普:“……”
屋子里沉悶的空氣忽然活躍了些,斯內普僵硬著臉,在口袋里摸索好一會兒,終于找到一張皺巴巴的5英鎊。
“最后一張——”
“你這樣不行啊教授,生活在麻瓜社區,怎么能不常備一些麻瓜貨幣呢?離圣誕還有兩天,難道今晚我們就要吃土嗎?”
看著沃恩一邊拽走自己的錢,一邊還在嘮叨吐槽,斯內普險些忍不住拔出魔杖。
房子里當然是有儲備食物的,正常來說,他每次回來兌換幾十英鎊都花不完。
但自從前天給沃恩做了一次飯后,這個可惡的家伙就開始嫌棄他。
他兜里夏天時兌換的英鎊也開始快速縮水。
“閉嘴!”
“好的……對了教授,我去倉庫那邊看看狼人,不用做我的午飯,當然如果你愿意出去吃,記得通知我一聲。”
“滾!”
笑瞇瞇的和快要失控的斯內普告別,沃恩出了房門,兩手插兜在這偏僻破敗的小鎮閑逛。
曾經是麻瓜命脈的工業,在此時的90年代,因為英格蘭經濟轉型已經凋零,這座以焦炭命名的小鎮,自然也成了時代的眼淚。
如果是春夏,或許多少還能看到些活力,但此時的隆冬中,幾尺厚的積雪讓不甚寬敞的街區顯得空空蕩蕩。
一排排破舊的磚房,那黑乎乎的窗戶像斯內普的眼睛一樣缺乏生氣。
穿過小鎮的那條蜿蜒小河,連冰雪都無法洗去它的骯臟,兩岸枯敗雜草蕭索地耷拉著,成片垃圾就堆在河岸,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味道。
“這就是斯內普和伊萬斯姐妹長大的地方?”
沃恩搖搖頭,他記憶里有科克沃斯,很久以前,年幼的斯內普就是在這座小鎮附近的池塘邊,遇到了莉莉·伊萬斯。
那應該算是斯內普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了吧……
畢竟他有一個脾氣暴躁、喜歡家暴的麻瓜父親,斯內普的純血理念,可能就是小時養成的——他母親艾琳·普林斯出身普林斯家族,正宗純血,而他的父親則很討厭這一點。
沒人知道一個純血女巫,為什么會和一個脾氣糟糕的麻瓜結婚,但毫無疑問,他們最終感情破裂,并將怨氣發泄在彼此以及孩子身上。
沃恩住在小屋的這幾天,沒看到任何一張家庭照片。
顯然童年陰影即使現在都沒從斯內普心里消解,自從回來后,他也變得越來越消沉,經常坐在沙發上發呆。
那樣的心態可不健康,沃恩覺得自己應該讓他“活潑”起來。
心情愉快地抖著手里的5英鎊,沃恩走了很遠才來到一家餐廳,這也是小鎮唯一供應早餐的地方。
買了一杯咖啡,香腸三明治和煎蛋,慢條斯理吃完后,沃恩來到小鎮另一邊,一片幾乎廢棄的倉庫。
小鎮即將破產的工業早就無力租賃這里。
沃恩租下其中一座用來暫時安置自己的實驗品們,唯一要擔心的就是麻瓜們打擾。
因為這里連個看大門的都沒有。
穿過倉庫區洞開的大門,來到自己租賃的庫房。
沃恩就看到幾個麻瓜痞子少年迷迷糊糊在庫房外打轉。
平安鎮守、驅逐咒和混淆咒的聯合作用下,這些麻瓜根本靠近不了庫房,也無法離開。
這是為了防止他們流傳出什么奇怪的靈異故事。
沃恩給他們一個個都編了虛假的記憶,才讓他們離開。
走進庫房,沃恩打開電燈,看著空曠庫房中還剩下的七個狼人,微笑問道:“大家昨晚休息的還好嗎?”
強烈的燈光刺激了已經適應的眼睛,離門最近的一個流浪漢打扮的中年人,爬起身,苦笑著說道:
“還不錯,至少還活著……”
和周圍其他幾個人一樣,他很落魄。
那身不知穿了多久,早已褪色毛邊的風衣,已經打了十多個補丁,但依舊算得上整潔。
自從前天沃恩把另外八個格雷伯克的走狗全部消耗完,帶著剩下這七個流浪狼人來到這里,并有限的給了他們自由之后。
這個中年人就開始細心打理自己,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像個人,而不是牲畜!
他的眼神也不再像最開始那么麻木。
因為,通過這些天的相處,他已經了解到沃恩在干什么——
沃恩和斯內普聊天的時候,也從來沒有瞞著他們。
他微微低頭:“向您問好,韋斯萊先生。”
其他流浪者在威廉·懷特之后,一一向沃恩問好,他們的眼神也像威廉·懷特一樣有了光彩。
沃恩笑瞇瞇觀察這些態度轉變的流浪者,“各位先生們,昨天讓你們填的表格完成了嗎?”
“是的,韋斯萊先生,都在這里。”
威廉拿來一迭表格,雙手遞給沃恩。
表格并不復雜,只是讓他們填寫一下生平和個人資料,沃恩隨手翻看:“唔……懷特先生,你是個麻瓜?”
“是的,我在5年前,某個月圓的夜,下班途中被一只狼人襲擊感染……”威廉·懷特說著,干瘦的臉上浮現出痛苦。
“嗯,你在表格中說有妻子和女兒,你有多久沒去看過她們?”
“5年……自從我第一次變身,差點傷害到她們之后……”
這個疲憊的中年人,瘦削的肩膀顫抖著,流下眼淚。
沃恩點點頭,沒再繼續揭他傷疤,開始翻看其他人的資料,偶爾詢問一句。
很快,七個人的表格都已經看完。
沃恩打個響指,無聲無杖的火焰咒迅速將它們吞沒、燃盡。
他在他們面前來回踱步,七個人也安靜看著他,眼睛閃爍著莫名的光。
某一刻,沃恩停下來:“先生們,相信你們明白我在做什么,沒錯,我在嘗試治好狼人……”
雖然之前已經知道,但現在聽到沃恩確認這個事實,這些狼人流浪者還是激動地低呼。
人群里年紀最小的,只有17歲,名叫小巴納爾的狼人,更是忍不住哭泣出聲。
他沒有姓,因為他很小就被格雷伯克感染,小孩子不理解自身的異樣,沒有做任何準備,在他第一次變身的時候,父母就被他咬死……
其他幾人經歷也和小巴納爾差不多,相比之下,威廉·懷特居然算是最幸運的。
靜靜等待片刻,待他們都發泄了情緒,沃恩才繼續說道:“……當然,這種被我命名為狼毒藥劑的魔藥,還遠遠算不上成熟,目前已經確定好的配方,恐怕只能讓你們在月圓夜變身時保持理智——”
“這已經足夠了,韋斯萊先生。”
威廉·懷特忍不住打斷道,他渾濁的眼睛含著淚水,“我們和格雷伯克的那些瘋子不一樣,因為懼怕失控,懼怕傷害到其他人,我們不敢在人群中生活,不敢靠近任何有人煙的地方。”
“對我們來說,只要能保持理智,就已經足夠了,至少不用再害怕自己重新清醒的時候,看到身邊布滿無辜人的血肉。”
“您是個高尚的人,或許有您的追求,但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能有理智的度過變身,已經足夠了。”
“……”
沃恩一時無言。
他高尚嗎?至少他自己沒有感覺到,高尚的人不會為了追逐名利而開發魔藥,也不會為了開發魔藥,毫不顧忌的搞**解剖。
不過要說完全自私沒有善意,也不至于,至少沃恩清楚,自己是同情這些流浪者的。
雖然姿態可能有點高高在上。
但他也確實不可能完全共情他們的痛苦。
不過這番談話,倒是讓沃恩對狼人流浪者們的絕望,有了更深刻的認知,自己之前當著他們的面,把八個格雷伯克走狗肢解。
正常人恐怕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說他是個“高尚的人”。
但在這些流浪者眼里,沃恩讓他們看到了希望,于是他的行為似乎被他們潛意識美化或遺忘。
得多絕望,才會如此迫切啊!
覺得自己無法理解的沃恩,丟掉腦袋里的感慨,向七人點點頭:“既然這樣,那你們是否愿意幫我一個忙?”
“您請說。”
“我放你們走,你們去尋找認為值得拯救的狼人流浪者,人數越多越好,最好有巫師轉變的狼人,到時候可以用這個方式聯系我。”
說著,他掏出一張羊皮紙遞給了威廉·懷特。
“讓巫師用魔杖在上面書寫文字,我就會看到。”
威廉·懷特雙手顫抖著接過,他滿懷忐忑和期待地問道:“先生,我該怎么讓那些狼人相信我呢?”
沃恩微笑:“圣誕節后,你們會在報紙上看到的。”
威廉·懷特懷揣使命與希望,帶著其他狼人離開了,沃恩去管理員處退了倉庫,走出倉庫區的時候,看到斯內普像個幽魂佇立在道旁樹下。
之前為了約束實驗品們,他在那間庫房施了咒,當然感應得到異動。
他目光遠眺狼人們離開的方向,微微皺眉:“你想干什么?”
“讓他們聯系其他狼人,僅此而已。”
很顯然,斯內普不覺得這是“僅此而已”,他凝視著沃恩:“你知道,你這個行為讓我想起了誰嗎?”
沃恩攤手:“伏地魔?”
“……”斯內普深吸口氣,壓抑住內心的不安,“是啊,和伏…和他當年讓食死徒去召集純血家族一模一樣。”
“但目的不同,教授,我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什么意思?”
沃恩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問:“您覺得,我推出狼毒藥劑,該怎么保證狼人用到?”
“他們可以買……”說著,斯內普突然梗住,他意識到了問題。
沃恩嘆口氣:“是的教授,他們買不起,您看到了這些人的生活狀態,他們離群索居,過得跟野人一樣,哪里有錢買藥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