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養(yǎng)心殿。

乾隆的面部肌肉緊繃，那只端著粉彩茶碗的手，青筋畢露。

他剛剛還在譏諷意大利人是群不堪一擊的蠢貨，可當天幕的鏡頭轉回華夏，對準“常德”二字時，他所有的優(yōu)越感都化為了灼人的羞恥。

和珅垂首立在一旁，連呼吸都放輕了。

他知道，皇上最見不得的，就是這后世華夏的戰(zhàn)事。

那屏幕上的每一寸焦土，都像是在狠狠抽打大清的顏面。

天幕之上，畫面展開。

【為策應緬甸戰(zhàn)場，并為進犯四川、威逼重慶打通道路，侵華日軍華中派遣軍司令官橫山勇，集結第六戰(zhàn)區(qū)當面之第11軍主力，總兵力約十萬人，撲向湘西重鎮(zhèn)——常德。】

十萬！

這兩個字，讓所有帝王都感到了沉重的壓迫。

“十萬……”

南宋，臨安皇宮。

趙構喃喃自語，茶盞在他手中微微一顫。

他想起了金人動輒數(shù)十萬大軍南下的恐怖場景。

“那守城的……有多少人？”

秦朝，咸陽宮。

秦二世胡亥看著趙高問道，這是他登基的第一年。

他已經(jīng)被前面那些血肉橫飛的場面嚇破了膽，現(xiàn)在只想知道，這場必敗之戰(zhàn)能不能快點結束。

天幕沒有賣關子，直接給出了答案。

【奉命死守常德城的，是國民革命軍第七十四軍五十七師。】

【代號：虎賁。】

【全師官兵，八千余人。】

八千對十萬！

十幾倍的兵力差距！

“完了！這還打個屁啊！”

胡亥失聲怪叫。

“跑啊！趕緊跑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這明顯是送死嘛！”

天幕前，出現(xiàn)了一位面容剛毅的將軍。

【五十七師師長，余程萬。】

他站在城頭，望著遠處地平線上彌漫開來的煙塵，眼神平靜得可怕，平靜之下，是燃盡一切的瘋狂。

他知道，自己和這八千弟兄，就是堵在滔天洪水面前，最后一道即將崩裂的堤壩。

突然！

尖銳的呼嘯撕裂了天空！

日軍的轟炸機群，遮蔽了常德上空最后一絲天光。

無數(shù)黑點從機腹脫落。

【飽和式轟炸】

轟！轟！轟隆——！

整座常德城，瞬間被連綿不絕的爆炸火球所吞沒！

房屋在巨響中被撕成碎片，街道被烈焰點燃，堅硬的青石板路面被炸得像酥餅一樣翻卷起來！

炮火的硝煙與建筑燃燒的濃煙混合，形成一朵巨大的、黑紅色的死亡之云，死死籠罩著城市。

這還不是結束。

地面上，日軍的重炮集群開始怒吼。

成噸的炮彈，再一次將這座已經(jīng)化為火海的城市，一寸一寸地重新耕犁。

炮火剛剛向城內(nèi)延伸，地平線上，黑壓壓的日軍步兵，在坦克的掩護下，發(fā)起了潮水般的總攻！

“開火！”

城墻上，幸存的虎賁將士從殘破的工事里鉆出，滿身塵土，滿臉血污。

他們手中的機槍、步槍，同時噴吐出復仇的火舌！

沖在最前面的日軍，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火墻，像割麥子般成片倒下。

然而，日軍太多了！

他們踩著同伴溫熱的尸體，嘶吼著繼續(xù)向上沖鋒！

“轟隆——！”

一聲震天巨響，一段城墻被日軍工兵用炸藥包炸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堵上去！給老子堵上去！”

一名中**官雙眼赤紅，他扔掉打空了子彈的步槍，拔出腰間的大刀，第一個沖向缺口！

“殺！！！”

他身后，數(shù)十名士兵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跟著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迎向了潮水般涌入缺口的日軍！

刀光！

血光！

這里沒有戰(zhàn)術，沒有陣型，只有最原始的，用身體去填補缺口的決死！

那名軍官一刀劈翻一名日軍，隨即被三把刺刀同時捅穿了身體。

他沒有倒下，反而死死抓住面前那個驚恐的日本兵，用盡最后的力氣，張口咬斷了對方的喉嚨！

兩人一同倒下。

更多的中國士兵，用身體，死死地堵住了那個缺口！

戰(zhàn)斗，從城防戰(zhàn)，迅速轉入了更殘酷的巷戰(zhàn)。

整個常德城，變成了一座巨大的絞肉機。

每一條街道，每一棟房屋，每一片瓦礫，都是修羅場。

一隊日軍剛剛沖進一間民房，還沒站穩(wěn)腳跟，角落的衣柜里就滾出幾顆冒著煙的手榴彈。

轟然巨響中，幾名虎賁士兵與十數(shù)名日軍，同歸于盡。

一名斷了腿的中國士兵，靠在墻角，看到幾名日軍端著刺刀獰笑著逼近。

他咧開滿是鮮血的嘴，笑了。

然后，拉響了懷里最后一顆手榴彈。

“來啊！狗雜種們！”

天幕之上，一個冰冷的數(shù)字，開始無情地跳動。

【開戰(zhàn)前五十七師約：八千余人】

【開戰(zhàn)第三日，剩余兵力：5100】

【開戰(zhàn)第七日，剩余兵力：2400】

【開戰(zhàn)第十二日，剩余兵力：1100】

數(shù)字每一次減少，都代表著一條條鮮活生命的逝去。

大殿之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無論是乾隆，還是趙構，都說不出話來。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八千虎賁，如同被投入熔爐的鋼鐵，在烈火中迅速消融。

【開戰(zhàn)第十六天。】

畫面中，余程萬站在師部僅存的半截墻壁下。

他渾身浴血，曾經(jīng)整潔的軍裝已經(jīng)變成了破爛的布條。

一名通訊兵哭著向他報告。

“師座……全師還能戰(zhàn)斗的，不足三百人了……”

“彈藥……幾乎打光。”

“糧食……已經(jīng)斷了三天了。”

三百人。

八千人的虎賁師，只剩下三百人了。

他們被壓縮在城中心不足一平方公里的狹小區(qū)域內(nèi)，四面八方，全是日軍。

已經(jīng)，到了極限。

余程萬沉默了。

他的手在顫抖，拿起筆，在一張被炮火熏黑的紙上，寫下了那封，發(fā)給戰(zhàn)區(qū)司令部的，最后的電文。

天幕將電文的內(nèi)容，清晰地展示了出來。

【彈盡，援絕，人無，城已破。】

大明奉天殿。

朱元璋看著這九個字，眼眶猛地紅了。

“援絕……”

“援軍呢？！”

他猛地站起，發(fā)出一聲驚天的怒吼。

“他的援軍在哪里！”

“十六天！整整十六天！為什么沒有援軍！為什么讓他八千人，打到只剩三百人！”

他的咆哮，充滿了無盡的憤怒與心痛。

那是一種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好兒郎，被活活耗死，卻無能為力的撕心裂肺！

寫完，余程萬抬起頭，看著身邊僅剩的，一張張年輕而疲憊到麻木的臉。

他做出了一個，讓他背負了半死罵名的決定。

“弟兄們。”

“我對不住你們！”

“城，是守不住了。”

“但是！”他話鋒一轉，“我們不能都死在這里！要為五十七師，為死去的八千弟兄，留個種！”

【12 月 3 日凌晨，余程萬在常德城西南角筆架城旁邊召開緊急軍事會議，決定柴意新團長等人繼續(xù)駐守常德城，自己率部從沅江突圍，尋找和迎接援軍。】

南宋，臨安。

趙構看著天幕上余程萬那張痛苦掙扎的臉，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沒有罵，也沒有指責。

“唉...”

最終，余程萬率領百余殘兵，趁著夜色，從日軍包圍圈的縫隙中，沖了出去。

【常德，失守。】

天幕之上，日軍的太陽旗，插上了常德的殘破城樓。

無數(shù)時空的百姓，看到這一幕，都感到了深深的無力與悲傷。

守不住。

終究，還是守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