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怖咆哮,幾乎將我的意識徹底撕碎。
無盡的怨毒、貪婪、以及一種亙古的冰冷死寂,如同冰錐刺入我的大腦。我倒在地上,視野被黑暗和血色充斥,耳鼻口中溢出的溫熱液體帶著鐵銹味,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
我要死了嗎?
守印人……才剛知道這個名字……就要結束了嗎?
不甘、恐懼、還有一絲莫名的解脫,復雜的情緒交織。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剎那——
我懷中那滾燙灼人、劇烈震顫的“都功印”,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紫金光芒!
這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帶著一種溫潤浩大、堂皇正大的氣息,瞬間將我包裹!
那股侵入我體內的恐怖邪念,如同遇到克星,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被硬生生逼退、凈化!
我猛地吸進一口氣,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意識被強行拉回現實!
但危機遠未解除!
后山地底,那雙巨大的血色瞳孔已經完全睜開,冷漠地“注視”著這個世界。粘稠如液體的漆黑煞氣混合著猩紅的血光,正從那擴大的洞口中瘋狂涌出,凝聚成一個模糊卻巨大無比的恐怖輪廓,散發出令人窒息威壓!
老道士首當其沖,慘叫一聲,手中的桃木劍瞬間布滿裂紋,挑著的符箓無火自燃,化為灰燼!他狂噴一口鮮血,從老槐樹上栽落下來,氣息瞬間萎靡下去,顯然遭受了重創!
“完了……擋不住了……”他望著那即將成型的恐怖存在,眼中充滿了絕望。
整個村莊殘余的煞氣再次沸騰,剛剛昏迷過去的村民們開始痛苦地抽搐,臉上重新浮現青黑之色,眼看就要再次被控制!
學校屋里,小雅驚恐地抱緊弟弟,絕望地看著窗外那如同末日降臨的景象。
而我,雖然被“都功印”救回一命,但面對那地底涌出的、幾乎要實質化的恐怖存在,依舊感到自身的渺小和無力!手中的令牌光芒還在閃耀,卻仿佛風中殘燭,無法與之抗衡!
就在這千鈞一發、萬物俱寂、仿佛只能等待毀滅降臨的時刻——
異變,再次發生!
并非來自后山,也并非來自老道士或那神秘的灰衣人。
而是來自——我家的方向!
一道微弱、卻異常純粹、帶著某種執念和決絕的白色光柱,猛地從我家的炕洞位置沖天而起!
那光柱并不耀眼,甚至有些虛幻,仿佛隨時會消散。但在那光柱之中,我清晰地看到了一個模糊、透明、卻讓我瞬間熱淚盈眶的身影!
那是……爺爺!
是爺爺李衛東!
他的身影虛幻而蒼老,臉上帶著我從未見過的疲憊,卻又有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坦然。他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無比,有關切,有愧疚,有囑托,最終化為一片平靜。
然后,他義無反顧地、化作一道流光照亮夜空,如同撲火的飛蛾,徑直沖向了后山那正在成型的恐怖煞氣核心!
“爺爺!!!”我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掙扎著想爬起來。
那虛幻的身影沒有任何停頓,直接投入了那翻涌的漆黑血光之中!
“嗡——!”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聲奇異的、仿佛能凈化一切的嗡鳴。
爺爺所化的白光,如同最純凈的火焰,投入了那最污穢的黑暗之中!
“嗤嗤嗤——!”
劇烈的腐蝕聲響起!黑紅色的煞氣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塊,瘋狂地消融、蒸發!那剛剛凝聚的恐怖輪廓發出痛苦而憤怒的無聲咆哮,劇烈地扭曲、變形!
白光也在急速消耗,變得越來越暗淡。
但就在白光即將徹底熄滅的瞬間——
我手中的“都功印”仿佛受到了最后的感召和指令,猛地脫離我的手掌,化作一道紫金色的流星,后發先至,追隨著爺爺殘魂的軌跡,精準地射入了那煞氣核心之中!
“轟!!!”
這一次,是真正的、蘊含著一絲先天雷炁的轟鳴!
紫金色的雷光在煞氣核心猛然爆開,與爺爺最后殘存的白光交融在一起,化作無數道細密的雷蛇,瞬間布滿了那巨大的恐怖輪廓!
至陽至剛的雷霆之力,對陰邪煞氣有著絕對的克制!
那恐怖存在發出了最終極的、充滿不甘和痛苦的哀嚎,龐大的身軀在雷光中寸寸碎裂,最終轟然崩塌,重新化為漫天混亂的黑紅色氣流,被殘余的雷光死死地壓制回那個地底洞口!
洞口劇烈震蕩,周圍的山石滾滾落下,仿佛隨時會徹底坍塌。
最終,那噴涌的煞氣被強行扼制,縮回了洞內,只留下一絲絲殘余的黑氣在外飄散,但規模已經遠不如前,無法再掀起大的風浪。
天空中的異象緩緩消散,那令人窒息的威壓也隨之消失。
村中沸騰的煞氣失去了源頭,漸漸平復下來。瘋狂抽搐的村民們停止了動作,臉上的青黑色緩緩褪去,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夜,重新恢復了寂靜。
只有彌漫的塵埃、肆虐后的狼藉、以及空氣中殘留的淡淡腥臭,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并非噩夢。
“都功印”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光芒徹底暗淡,從空中墜落,哐當一聲掉在焦黑的老槐樹旁,恢復了那古拙不起眼的模樣。
爺爺那虛幻的身影,早已徹底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
我癱倒在地,望著后山的方向,淚水模糊了視線。
原來……爺爺早就留下了后手。他不僅藏起了“都功印”和筆記,甚至將自己的一部分殘魂執念,也一同封存在了炕洞之下,等待著最終時刻的到來,等待著“守印人”的喚醒。
他用自己最后的存在,結合“都功印”的力量,強行將那恐怖的東西重新鎮壓了回去。
“爺爺……”我喃喃自語,心痛得無法呼吸。
“咳咳……”不遠處,老道士掙扎著爬了起來,看著恢復平靜的后山,又看了看我家方向,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復雜難明,最終化為一聲長嘆:“殘魂鎮煞,舍身衛道……李衛東,貧道……不如你。”
他踉蹌著走過去,撿起地上黯淡的“都功印”,仔細查看了一下,松了口氣:“印文未損,靈性猶在,還好……”
然后,他走到我面前,將“都功印”遞還給我。
“孩子,你爺爺……是個真正的守印人。”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和一絲敬意,“他用自己的魂飛魄散,為你,為這村子,爭取了時間。”
我顫抖著手,接過冰冷的令牌,緊緊攥在手心,仿佛還能感受到爺爺最后的氣息。
“那……那東西……到底是什么?”我聲音沙啞地問。
老道士面色凝重地搖搖頭:“貧道也不知其全貌,只知是極古極惡之物,被歷代先賢鎮壓于此。槐樹聚陰,亦能鎖陰,本是鎮物的一部分。如今雷擊木毀,鎮封松動,又被宵小之輩妄動……才釀此大禍。你爺爺只是將其暫時壓回,并未完全修復鎮封。”
他看向我,目光深邃:“接下來的事,要靠你了,新的守印人。”
靠我?我看著手中沉寂的“都功印”,感受著體內幾乎耗盡的微弱雷炁,一陣茫然。
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那個神秘的灰衣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不遠處,靜靜地看著我們,看著后山,古井無波的眼中,似乎也掠過一絲復雜難言的情緒。
老道士看到他,微微頷首,似乎并不意外:“道兄,你也來了。”
灰衣老者沒有說話,只是緩緩抬起手,指向后山那個正在被落石逐漸掩埋的洞口,又指了指村子,然后對我微微點了點頭,身形再次緩緩后退,融入陰影,消失不見。
我明白他的意思——危機暫解,但根源未除,村子需要善后。
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
漫長而恐怖的一夜,終于過去了。
但我知道,對于我而言,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我看著晨曦微光中滿目瘡痍的村莊,看著手中沉甸甸的“都功印”,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我是李二狗。 我是槐樹屯的守印人。 這條路,我會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