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剛穿越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就置身于王府之中。對于她來說,這一切就像是一場毫無準備的夢,她原本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剛畢業的高中生,還未來得及好好體驗社會的復雜與精彩,就被命運拋到了這個全然不同的時空。
王府的生活與她之前所熟悉的現代生活有著天壤之別,剛來的時候,她簡直像一只迷失在叢林中的小鹿,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無所適從,這種不適應讓她著實惆悵了好長一段時間。那些雕花窗欞間漏下的月光,侍衛們腰間佩刀相撞的叮當聲,還有每日寅時三刻準時響起的梆子聲,都在提醒著她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
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就像流水慢慢磨平石頭的棱角一樣,她也逐漸接受了這個現實。她不像那些穿越劇里演的女主角,一穿過來就是備受寵愛的公主或者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享受著無盡的榮華富貴。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王府護衛,但她也明白,至少在這里她有了一個安身之所,不用風餐露宿,在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里,這已經是一種幸運了。每當她跟著老侍衛巡夜時,望著檐角懸掛的銅鈴在夜風中輕晃,總會想起現代便利店的暖黃燈光,但很快就會被更夫蒼涼的梆子聲拉回現實。
作為王府的小護衛,她是有薪水可以拿的,而且還包吃住,這對她來說是一份穩定的保障。只是王爺平日里總是透著一種威嚴的氣場,那氣場就像一團濃厚的烏云,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上官若每次一看到王爺,心里就莫名地緊張,所以她從來都沒敢問自己的工資到底是多少。她記得有次王爺從書房出來,玄色蟒袍的下擺掃過門檻,腰間羊脂玉禁步紋絲不動,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讓她連呼吸都放輕了三分。
在王府的日子可并不輕松,王爺每天都要上早朝。那早朝的時間早得很,天還沒亮就得起來準備。而她作為王爺的貼身護衛,必須跟著早起,每天早上都感覺自己像是被從溫暖的被窩里強行拽出來一樣。到了晚上,王爺又常常工作得很晚,她也只能陪著。這樣長時間的工作讓她的睡眠嚴重不足,整個人都感覺昏昏沉沉的。有時候實在困得受不了,偷偷小懶打瞌睡,她覺得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自己又不是鐵打的。
這天,上官若正在王府里像往常一樣忙碌著,突然聽到背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頭一看,原來是張武。張武笑著問道:“上官護衛,今天發月餉,你領了沒?“
上官若愣了一下,然后憨笑著回答:“還沒呢,我還不知道去哪里領呢。“一說起工資,她的眼睛里就不自覺地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畢竟這可是她在這個世界里工作領的第一份薪水啊,這份薪水對她來說不僅僅是錢,更像是她在這個世界開始新生活的一種標志。她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空癟的荷包,青緞面上繡的云紋都磨得起毛邊了。
張武聽了她的話,熱情地說:“走,我們一起去領!“說著,他很自然地就摟上了上官若的肩膀,就要一起走。
張武一直以為上官若是個男子,所以在他眼里這只是兄弟之間親密的舉動,沒有任何的顧忌。可是上官若就不一樣了,她畢竟是女兒身,被張武這么一摟,整個人身體瞬間就僵了起來,臉也微微有些發紅。她心里暗暗叫苦,這個張武真是個沒眼力見的愣頭青,怎么能這么隨便呢,這不是吃她豆腐嘛。可是她又不好發作,畢竟自己現在是男裝打扮,要在男人堆里混,要是被發現是女兒身,還不知道會有多少麻煩呢。她只能在心里暗自不爽,心想男人可不是那么好裝的,這一天天的,還得時刻提防著這些事情。此刻她格外感激束胸布帶來的窒息感,至少不會暴露身形。
兩人走著走著,幸運的是在路上又遇到了同是去管事房領月薪的護衛。張武這人很熱情,看到熟人就忙著打招呼,手也順勢放開了上官若。上官若這才大松了一口氣,心里一邊暗罵張武,一邊慶幸還好沒被發現什么異樣。她借著整理腰牌的姿勢退后半步,眼角瞥見影壁上斑駁的彩繪,畫的是尉遲恭與秦瓊的門神像,那怒目圓睜的模樣倒像是替她瞪著張武似的。
到了管事房附近,上官若才發現今天來領月薪的都是王府的護衛。她之前還沒怎么注意過王府護衛的規模,這一看,可真是嚇了一跳。只見空地上居然站了一百多號人,這些人一個個看起來都很精神,而且她知道這些護衛還有很多要出去值班的。她心里不禁暗暗感嘆,王爺可真是有錢啊,居然養了這么多護衛。她想象著要是有哪個不開眼的小賊敢來王府偷竊,那可真是自尋死路。這么多護衛,一人一腳都能把那小賊打成柿餅了。晨光里銀甲粼粼如波,她突然想起前日看到賬房先生捧著半尺厚的賬簿路過,現在想來怕是三分之一的支出都在這了。
上官若一邊想著,一邊心里暗暗琢磨著自己能領到多少薪水。雖然說在王府不愁吃不愁穿,可是她畢竟是女孩子,心里總有很多想要買的東西。她想起東市首飾攤上的發簪,那發簪的做工特別精細,樣式也很別致,每次路過她都忍不住多看幾眼。她心想等拿了錢就去那里挑一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而且她還想給上官青買些文房四寶呢。在這個世界里,上官青就像她真正的家人一樣。還有爹和娘,她也想給他們買一些東西,只是還不知道爹娘喜歡什么,回頭可以問問青兒。穿越過來能有個家的感覺,這讓她心里不至于像剛穿越時那樣空落落的,她很珍惜這種感覺。盤算間她又摸了摸袖袋里謄抄的物價單子:素銀簪子三百文,澄心堂紙二十文一刀,桂花糖五文一包...
這時,管事房里傳來胡管事的聲音:“何奇。“
一個護衛趕忙回應:“來了!“
然后就聽到胡管事說:“拿好,這是你這個月的薪水和獎金。“
何奇高興地回答:“謝胡管事!“
接著胡管事又喊道:“下一個,王寅。“
……
胡管事每念到一個人的名字,就會有人興奮地走上前去領錢。上官若站在隊伍的末尾,眼睛緊緊地盯著前面,耳朵也豎得高高的,一直在仔細聽著胡管事念名字。她感覺自己的心就像一只小兔子一樣,在胸腔里越跳越快,她的手心也漸漸出了汗。畢竟這是她第一次領薪水,這種緊張和激動是難以抑制的。前頭傳來銅錢相碰的清脆聲響,像是有人故意把月錢拋起又接住,惹得眾人哄笑。
她看著一個個護衛上前領錢,又一個一個地帶著滿意或者失望的表情離開,空地上的人越來越少。不一會兒,張武也領了錢,他高興地數著手里的銀子,足足有二十兩呢。他滿臉豪氣地對上官若說:“我等你吧,待會兒一起去喝酒!“這可是他今年以來領得最多的一次,他心里盤算著,除去給自個媳婦的生活費,剩下的錢請個新人吃飯那可不在話下。說著還把銀錠放在嘴邊咬了咬,牙印在官銀上留下淺淺的凹痕。
上官若聽到張武的話,高興地回道:“謝謝張大哥!“在她心里,張武是她在王府認識的第一個朋友,自從她來到王府,張武幫了她許多忙。她心想如果自己領到的薪水多,她也要請張武吃一頓飯,好好感謝一下他。說話間瞥見張武的銀錠在陽光下泛著雪亮的光,晃得她眼睛發酸。
于是兩人又愉快地聊了一會兒話,在這期間,上官若的眼睛還是時不時地看向管事房那邊。終于,她聽到胡管事喊自己的名字了。上官若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給自己鼓足所有的勇氣,然后大步走上前去。青石板縫里鉆出的野草掃過靴面,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跨進王府門檻時,也是這般心跳如擂鼓。
胡管事看了看手上的記錄,說道:“上官若當值二十天,月薪五兩。“胡管事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說起話來依然鏗鏘有力,中氣十足。上官若心想,在王府當管事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說話都這么有底氣。她聽到這個數字,心里大喜過望,五兩銀子啊,在她看來這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夠買很多東西了呢,她不禁感嘆王府的待遇可真好。眼前已經浮現出東市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蜜餞鋪子的甜香似乎都飄到了鼻尖。
可是她還沒等高興完,就聽到胡管事接著說道:“當值打瞌睡扣五十文,忤逆王爺扣一兩,背后說王爺壞話扣一兩,與男護衛勾肩搭背扣一兩……“胡管事就像報菜名一樣,一連串地說了八個扣錢的理由。上官若越聽越絕望,她怎么也沒想到會有這么多扣錢的地方。最后算下來,發到她手上的竟然只有兩個銅板。那算盤珠子噼里啪啦的聲響,每一聲都像是砸在她心尖上。
上官若只覺得眼前一黑,腦袋一陣眩暈,然后就昏了過去。那兩枚銅錢順著她的手滑到地上,在地上滾啊滾啊滾,就像她此刻破碎的希望一樣,越滾越遠……其中一枚滴溜溜轉著圈,最后不偏不倚停在張武腳邊,被他彎腰拾起時,銅錢上“景祐通寶“的字樣還沾著新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