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筠盯著自己剛才被握住尚有余溫的左手看了數秒,冷淡地說道:“既然非他不可,就不應該招惹其他人。不僅傷了別人,還會讓你和他越走越遠。”
劉筠說完,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房間。上官若呆呆地望著門口,腦海中不斷地回味劉筠的話。他這話什么意思?自己所招惹的人不會包括他吧?是以前就招惹上了,還是現在招惹的?
上官若一個頭兩個大,得趕快找個人嫁了,不然這桃花債越滾越多。可是她只喜歡的人不可以嫁啊,難道要去出家?
上官若腦海中浮現出自己頂著光禿禿的腦袋,坐在飯桌前,桌上擺著幾碟不沾油光的青菜豆腐……,停!太素了,受不了!
不當尼姑可以當道姑,某若又開始浮想修道的生活:青山道觀,自己拿著掃帚在觀里清掃落葉,日復日,年復年……,停!挺不住,太無聊啊啊!
還是不要出家了,不談戀愛可以做其他事嘛。上官若甩了甩頭,把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腦外。做人還是活得實在些,該吃吃,該喝喝,該進取的時候進取。自己還年輕,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沒必要鉆牛角尖。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屋里飄進濃郁的飯香。上官若肚子里的饞蟲被勾了出來,直接下了床,聞香往外走去。
鐘嫂看見她,連忙打招呼道:“上官姑娘快過來坐,我煮了鮮筍炒肉絲和鯇魚豆腐湯,還有蔥香煎蛋。”
上官若也不扭捏,走過去分別跟鐘方和劉筠打了招呼便坐下。鐘嫂背后站著個六歲的小孩童,有點害生,探出腦袋來看,烏溜溜的眼睛一會兒看看上官若,一會兒看看劉筠。
鐘嫂用湯勺將鯇魚湯面上的香蔥攪開,然后給每人乘了一碗。嫩綠的小蔥配上濃稠玉白的魚湯,無論是色澤還是香氣都十分挑動人的味蕾。
上官若食指大動,勺起一口就往嘴里送。斯,好燙,不過味道真的好好!嘗了第一口鮮,根本停不下來,上官若盡量小口小口的吃,勉強維持了女子的端莊。現在好歹穿的是女裝,再大大咧咧就太冒失了。
“你們夫妻倆都是斯文人,怎么大雨天還上山?”鐘方冷不防問道。
上官若差點被他的話嗆到,連忙解釋說:“您誤會了,我們不是夫妻!”
鐘方聞言,扭頭看向劉筠說道:“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女子注重名節,你既然帶著她,就該給她個名分,怎么能讓人家姑娘白跟了你?”
劉筠睨了上官若一眼,默不作聲。他可沒看出來她哪里注重名節了。如果真是那般,倒是不介意許她一個名分。上官若兩度救了自己性命,心里的坎早已磨平。更何況所謂的仇恨,不過是自己強加于她身上的怨氣罷了。如今想明白,再做糾纏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劉筠的沉默反而讓上官若松了口氣,這精分男往往語不驚人死不休,還不如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當他的美男子。
“鐘叔有所不知,我就是個丫鬟,哪兒配得上我們家公子”說兄妹肯定沒人信,說是主仆準沒錯。萬惡的封建等級社會最忌諱下人存有非分之想,看我這丫鬟多乖巧懂事?上官若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鐘方笑笑,說:“你這丫鬟當得倒是舒坦,不用伺候主人不說,都跟主人平起平坐了。”
上官若腦后冒出碩大一顆汗,趕快低頭往嘴里送飯。在信王府當奴才當舒坦了,差點忘了這茬兒。都是趙祉那家伙坑的,害她什么規矩都沒學好!
(正在帳內討論事情的信王爺忽然打了個噴嚏,換來皇帝的一陣噓寒問暖……)
用了膳,鐘嫂整理出一個房間給劉筠。上官若則和小屁孩鐘茂一起睡。本來鐘氏夫婦讓兒子跟他們一起睡,可是小茂兒堅持說要睡自己的床。鐘方向來不管他,鐘嫂更是對這個便宜兒子百般寵溺,只好詢問上官若的意見。
上官若倒是不介意,小屁孩而已,不尿床就好。
“你晚上不尿床吧?”
上官若還是不放心的隨口問了一句。她記得自己六歲的時候還尿過一次床,當然,這種丟人的事情她是不會說滴。
“不會,我又不是小孩子!”
鐘茂一直怯生生的模樣,還是頭一回答話這么有底氣。上官若被逗樂了,噗呲一笑。小家伙盯著她的笑顏呆了數秒,隨即扭過頭去,小臉早已燒紅。
“我們是后來遷戶進南村的,平常家里很少來客人,來的也是尋醫的病人。茂兒有些怕生,沒想到與你這般投緣。只是茂兒年紀雖小,但男女有別,怕是委屈了姑娘。”
鐘嫂依然覺著不妥,但看了看自己的兒子,終究是不忍駁了他的意思。
“無妨,我小時候也喜歡跟大人一起睡,夜里怕黑。”
上官若說著,用手指彈了彈鐘茂的小腦袋瓜,換來小不點一個白眼。切,有個性!
劉筠和上官若在鐘方夫婦處叨擾了兩天。臨走前,鐘嫂給兩人好些雞蛋和臘肉。
“這些先那去吃,不夠只管過來取。以后別再冒險上山采蘑菇了,這夏天的雨水多。”
鐘嫂邊說,邊將一籃子雞蛋和捆好的臘肉交給上官若。上官若有些不好意思,連連道了幾聲謝。
“客氣什么!話說回來,這么俊的男人你得好好抓住,別便宜了別家的姑娘。嫂子我看得出來,他心里有你。”
上官若這兩天沒少聽她嘮叨,心想是不是當了娘的女人都這般羅嗦。她抬頭瞄了瞄劉筠,確實長得很帥。可惜自己心里早已住了別人,容不下他。
劉筠和鐘方都是醫者,兩人很談得來,并沒有注意這邊的情況。兩人拱了拱手,算是作別。
劉筠讓鐘氏夫婦留步,不必遠送,才和上官若一起離開。待兩人走遠,六歲的小孩童才從屋里走出來,烏黑的眼睛掛了淚水,下一刻鐘便哇哇大哭了起來。
鐘方冷哼了一聲,罵道:“臭小子哭什么哭,沒出息!”
“你那么大聲作甚,茂兒年紀還小,難得家里來了客人,舍不得熱鬧罷了。”鐘嫂瞪了鐘方一眼,心疼地將兒子抱在懷里。
“小,我看他人小鬼大才真!”鐘方說完,一甩袖回了屋。
鐘嫂嘆了生氣,手里松開了力道,溫柔地摸了摸鐘茂的腦袋。這可憐的孩子一出生就沒了娘,鐘方覺得他克死了前妻,對他從來沒好臉色。即便是后來娶了自己,對茂兒的態度卻一點都沒改。
茂兒雖然年紀小,但也能感覺出父親不喜自己,所以才練就了孤僻的性情。
上官若的腿腳不便,劉筠不作聲地接過籃子,放慢了腳步走在前頭。
“回去我再給你調些藥,你要是變成了瘸子,就怕皇家容不得你這樣的媳婦。”劉筠忽然說道。
上官若微微一怔,然后道了聲謝。沒想到劉筠是個面冷心熱的人,真是可惜了這么個好男兒,為陳芙耽誤了終身大事。以后找到機會,一定要給他好好物色個好姑娘。這么美好的男子,就該有好媳婦疼著。
兩人一路無話,照著鐘嫂指的路回到小山莊。兩天沒回,屋里沾了些潮氣。劉筠將雞蛋和臘肉提進廚房,開始忙活中午的飯。上官若本來想幫忙,不過被他拒絕了。
上官若回到自己房間,換回了男裝。孤男寡女住一起,穿著女裝總覺得怪怪的。而且女子的發髻不好梳理,還是男裝方便。
半個時辰之后,劉筠把飯菜端了上來,喚上官若出來吃飯。見她換了女裝,劉筠也沒說什么,不過心底有少許失落。常言道:女子為悅己者容。她不愿意為自己著紅妝,可見其心不在他這兒。
“鐘嫂真是好手藝,這臘肉不咸不淡,味道剛剛好。”上官若邊吃邊贊道。
劉筠睨了她一眼,說:“你在人家里叨擾了兩天,還好意思拿人家的東西?”
上官若一噎,當時你也沒說不能拿啊。有本事,你別吃!某若在肚子里暗暗腹誹了一句。
兩人用了飯,各自回房。上官若百無聊賴地盯著房頂看,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劉筠沒有食言,第二天就給上官若配了藥,有內服的,也有外敷的。上官若在他的提點下自己換了藥。雖說醫者面前不分男女貴賤,但到底是男女有別,能自己動手當然是自己來的好。包扎的功夫差了些,不過湊合吧。
劉筠在籬笆內的園里種上了蘿卜和小白菜,還開出一塊的重藥材。上官若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頭澆水。
“你腿腳不靈便,何必來添亂?”劉筠淡淡地說道。
上官若不以為然,說:“我沒添亂,播種之后澆些水發芽快些。”
“你會這些兒?沒看出來啊。”劉筠隨口諷刺了一句。某人所干的蠢事有跡可循,那對破了底的木桶還在架子上晾著沒修好呢。
上官若咧嘴一笑,回道:“這都是兒時先生教的。”
劉筠嗤笑了一聲,問道“你還上過學?”
“當然,我不是被當成男孩子養嘛,上過幾年學的。”上官若含糊了學習的年份,萬一深究起來,她四書五經都答不上。
“哦?要不你背篇中庸來聽聽,反正我耳朵閑著。”
劉筠不知道是不是有意刁難她,隨口來了這么一句。
“啊?”上官若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中庸她是有讀過,但是背不下來。她興趣不在文上,是地地道道的理科生。
上官若撓了撓頭,說:“我……我好久以前學的了,早還給先生了。”
劉筠搖了搖頭,繼續埋頭播種,倒是沒再為難她。
上官若松了口氣,心想,以后還是要多背些古文,被人當文盲看,心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