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九天封魔陣暫時壓制了天魔的力量,修仙界卻并未迎來期盼已久的真正和平,反而陷入更深層、更兇險的動蕩漩渦之中,表面的平靜如同薄冰,隨時可能碎裂。在表面安定的脆弱假象之下,暗流涌動,各方勢力暗藏殺機,如同潛伏在陰影之中、伺機而動的毒蛇,冰冷的信子無聲探出。各大門派暗中角力,為爭奪稀缺的靈脈礦藏、洞天福地以及修煉資源而勾心斗角,明爭暗斗,沖突不斷升級,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硝煙;例如,勢力范圍接壤、素有舊怨的青云門與玄天宗,為爭奪一條新發現的高品質靈脈礦藏,已然爆發了數次激烈沖突,門下弟子間互相伏擊、刺殺的事件頻發,手段愈發狠辣陰毒,雙方死傷慘重,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昔日同道的袍澤情誼早已蕩然無存。
更令人憂心的是,現任魔尊蒼梧,在封印的陰影下非但沒有收斂蟄伏,反而蠢蠢欲動,他早已暗中集結起一支龐大而兇戾的魔軍,秘密聯絡魔界諸部首領,許以重利,威逼脅迫,野心勃勃地妄圖撕毀一切脆弱的平衡,以鐵血手段統一三界,成就其萬世魔業。蒼梧全然不顧蒼生安危,視萬物為芻狗,執意推行其霸業宏圖,派遣麾下得力魔將如影魅般潛入人界各處,四處煽動戰火、制造混亂與仇殺,挑撥離間,甚至不惜以生靈涂炭、血流漂杵為代價,只為滿足其一己之私欲與對無上權柄的貪婪執念,所過之處,焦土千里,怨氣沖天。
修仙界諸派雖已隱隱感知到這迫在眉睫的巨大危機,心頭警兆頻生,卻因內部根深蒂固的分歧、盤根錯節的利益糾葛和日益加深的相互猜忌而未能形成有效合力,彼此掣肘,各自為戰。昔日勉強維系的正道聯盟早已因理念不合、爭奪主導權而徹底分裂瓦解,內耗不止,致使魔尊蒼梧的陰謀得以步步緊逼,步步為營,整個修仙界的危機如影隨形,日漸深重,大廈將傾的陰云籠罩在每一個修士的心頭。
冥天決意繼承父親未竟之志,只身前往危機四伏、魔氣滔天的魔界暗中布局,誓要終結蒼梧,將其徹底擊敗,還三界以安寧。父親冥鄴生前為尋求仙魔和平共處而殫精竭慮,以身犯險,孤身潛入魔界腹地。冥天深知,前路兇險萬分,但若能成功登上魔尊之位,他必當始終銘記師門的諄諄教誨,謹守師尊古墨垣與師叔葉虛那“為天下生民立命,為混亂往世開太平”的沉重囑托,時刻以此箴言鞭策自身,不敢有絲毫懈怠,唯恐辜負先輩的期望。
他洞悉仙魔之間無休無止、世代累積的紛爭,只會造就尸山血海,令雙方陷入永無止境、彼此消耗的殺戮循環,如同一個無解的詛咒。唯有重新啟用并堅定不移地踐行父親當年所提出的仙魔和平共處三項根本原則:互不侵犯對方界域,不得妄殺無辜生靈,摒棄狹隘的門戶偏見與仇恨,共同追尋無上大道,方是撥亂反正、長治久安的長久之計。為此,他精心策劃,甘冒奇險,計劃潛入魔界權力核心地帶,聯絡父親留下的那些忠誠舊部,如同在布滿荊棘的黑暗中播撒火種,逐步瓦解蒼梧的勢力根基,撼動其統治。
冥天將偽裝成一名在魔界底層掙扎求存、飽受欺凌的散修,首先潛入龍蛇混雜、秩序混亂、充斥著暴戾與血腥的血煞城,這里是罪惡的溫床,也是情報的集散地。他將在魚龍混雜的陰影中,暗中聯絡父親昔日的得力干將如黑風將軍等人,利用只有極少數心腹才知曉的秘密通道傳遞信息,如同蛛絲般串聯起反抗的力量,策反蒼梧麾下那些心懷不滿或并非死忠的將領,利用他們的矛盾與恐懼,一步步削弱其軍力與掌控力,從內部蛀蝕這棵看似參天的魔樹。力求激起漣漪,喚醒被蒙蔽者的覺醒,動搖其統治根基。
臨別之際,冥天將重振風雨飄搖、師尊師叔雙雙殉道后群龍無首的天劍門的千鈞重任,托付給了最信任的師弟司馬南(冥天心底對司馬南早已暗生情愫,那份朦朧的情感如同初春的嫩芽悄然萌動,卻因為此番劇變,師尊古墨垣和師叔葉虛雙雙殉道,巨大的悲痛與急迫的形勢之下,他心亂如麻,并未細想其中深意,更未能識破司馬南實為女子之身的秘密。若是知曉,以他對司馬南那深藏心底的保護之心,定不會將如此危險沉重的重擔交付給自己心愛的女子,唯恐她受到半分傷害),并對她一一細細囑咐,事無巨細,從門中防御法陣的維護到弟子修煉資源的分配,無不叮嚀再三。
深夜的天劍門后庭,萬籟俱寂,只有凄冷的風聲嗚咽盤旋,更添幾分蕭索。那棵歷經滄桑的老槐樹,虬枝盤結的影子如同一張巨大的、沉甸甸的網,籠罩著廊下默默相對的兩個人。冥天解下腰間那枚溫潤卻沉重的墨玉令牌——那是他父親當年孤身潛入魔界時隨身攜帶的信物,令牌上深刻著“天劍”二字的古樸紋路里,還頑固地嵌著一點早已干涸發黑的魔界血漬,在廊下殘燭昏黃搖曳的光線下,隱隱泛著不祥的暗紅光芒——他鄭重其事地將它塞進司馬南微涼的手中,那冰冷的觸感讓他心頭一緊。
當他的指腹不經意間蹭過對方細膩的手背時,心頭猛地一顫,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掠過。這感覺讓他忽然想起去年那個寒冷的冬天,司馬南坐在燈下幫他縫補被劍氣劃破的劍袍,指尖凍得通紅如瑪瑙,卻還仰起臉對他笑著說:“師兄的劍袍破了,像個叫花子,可不好看。”那時搖曳的燭光映著她專注的側臉,他只覺師弟性子溫軟,比門下其他弟子都要貼心細致,卻從未往別處深想過半分,只當是同門情誼。
“這令牌至關重要,”他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凝結落在地上的寒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能打開天劍門密室最深處的那道禁制,里面……有師尊師叔留下的東西,關乎門派的根基。”
司馬南微微垂眸,凝視著掌心那枚仿佛還帶著冥天體溫和淡淡清冽氣息的墨玉令牌,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交錯的陰影,如同蝶翼輕顫,她輕聲卻無比堅定地應道:“師兄放心,我會守好門里的一切,等你回來?!泵恳粋€字都重若千鈞。
冥天抬起頭,目光穿透庭院稀疏的枝椏,望向院外那一片無邊無際、黑沉沉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天幕,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將涌上來的復雜情緒壓下。他想起師尊古墨垣曾帶著無奈的笑意對他說:“冥天,你師弟性子軟,心思又細,你得讓著他點?!蹦菧睾偷纳ひ舄q在耳邊;想起師叔葉虛總是爽朗地用力拍著司馬南單薄的肩膀,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這小子看著文弱,可比你更會疼人,以后啊,肯定能幫你管好門里那些瑣碎繁雜的事務?!蹦呛肋~的笑聲仿佛還在庭院里回蕩。
此刻站在離別的冰冷夜色里,寒風刺骨,他看著司馬南即使在沉重壓力下依舊挺拔如松、不曾彎折半分的堅韌身姿,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混合著酸澀猛地涌上心頭,幾乎要沖破喉嚨化作一句飽含情意的“我……”,然而話到嘴邊,在理智的堤壩前硬生生被阻住,變成了更為克制和疏離的囑咐:“魔界的血煞城……常年彌漫著劇毒的蝕骨瘴氣,粘稠如墨,能蝕骨**。這是師叔留下的珍貴避毒丹,由千年寒玉髓煉制,你……”他頓了頓,強行將那句幾乎脫口而出的“你若是那天想冒險來找我,千萬記得提前吃上一顆護體?!庇昧ρ驶馗怪?,仿佛吞下了一塊燒紅的烙鐵,換成了更為冷靜的安排:“你要是遇到門中憑你我之力實在解決不了的危難大事,就去尋凌云閣的閣主求助,他念在師尊和師娘當年的情分上,定會出手相助?!?他將一個冰涼的小玉瓶塞進司馬南另一只手中。
“師兄定不會有事的。”司馬南猛地抬起頭,清澈的眸子里映照著廊下殘燭微弱卻頑強的光,如同兩簇在寒風中跳動的、不肯熄滅的火焰,帶著灼熱的信念和不容置疑的篤定,“等你凱旋歸來,我們一起把天劍門打造成真正的天下第一宗門!”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穿透了夜色。
冥天望著那雙明亮得仿佛能驅散所有陰霾的眼睛,心頭的沉重仿佛被這火光驅散了些許,他嘴角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習慣性地伸手,動作自然地揉了揉司馬南頭頂的發絲——當他的手指穿過那些柔軟的發絲時,指腹傳來的觸感讓他心頭驀地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異樣,仿佛師弟的頭發比上次他無意間觸碰時更加細軟順滑,簡直如同春日里最柔嫩的、隨風搖曳的纖柔柳絲,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清雅的淡香。他以為這只是自己太久沒有碰過師弟的頭發而產生的錯覺,又或許是離愁別緒擾亂了心神,眼下離別在即,千頭萬緒,容不得他細想這微妙的差異。
“好!”他收回手,聲音里注入了一絲強打起來的力量,試圖驅散離別的陰郁,“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喝藏在后山寒潭底、師尊他視若珍寶的那幾壇百年桃花釀,不醉不歸!”他轉身欲走,腳步卻又是一滯,仿佛想起了什么,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素雅的、繡著幾朵精致蘭花的絹布小包,那絹布細膩溫軟,塞到司馬南手里:“這是你上次下山時,在茶館里隨口說想念山下李記鋪子的桂花糕,我今早特意讓外門弟子下山買的,排了許久的隊,特意叮囑掌柜的多放了蜜糖,記得……別貪嘴一次吃太多,容易膩著胃?!蹦墙伆€帶著他懷中的暖意。
司馬南緊緊握著手中那尚帶著冥天體溫的絹包,清雅馥郁的桂花甜香瞬間縈繞在鼻尖,直抵心扉。她目送著冥天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一步步堅定地融入無邊的黑暗之中,如同孤舟駛入怒海,直至徹底消失不見,仿佛被那濃墨般的夜色吞噬。她的指尖無意識地、輕輕地摩挲著絹包上那幾朵栩栩如生的蘭花——那是她前天夜里,在孤燈下,偷偷一針一線,懷著少女羞澀的心事繡上去的,每一針都藏著說不出的情意和祝福,本想著等到師兄生辰那天再羞澀地送給他看,如今,卻只能將這份未敢言明的情愫深埋心底,化為守護天劍門、等待他歸來的力量。
一陣凜冽的夜風驟然襲來,帶著深秋刺骨的寒意,掀起了她外袍厚重的一角,露出了里面一截月白色的、質地柔軟的里衣。就在那不起眼的衣角處,一朵小小的、針腳略顯稚嫩甚至有些歪斜的桃花悄然綻放,那是她更早時笨拙的習作,亦是心底不為人知的印記。
“師兄,我等你回來。”她對著冥天消失的方向,對著那片濃得化不開、仿佛凝固的黑暗,用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呢喃,那聲音輕飄飄的,如同細密的雨絲悄然落在初綻的花瓣之上,帶著無法言喻的深深牽掛和無聲的、磐石般的誓言,消散在嗚咽的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