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臉色愈發蒼白了一些,她的指尖冰涼,忍不住急切的辯駁道,
“哪有你說的這般輕易啊!沈云舟如今戒備森嚴,不但自己身邊守得跟鐵桶一般,連易知玉和那兩個小崽子身邊都派了親信寸步不離地守著!莫說近他的身,母親現在連那易知玉院子的邊都摸不著!”
“有護衛又如何?!”
沈明遠狠狠一拳砸在床沿,震得帳幔都在晃動,
“他請得起護衛,我們就請不起高手嗎?多花些銀子,難道還找不到肯賣命的人?您是他名義上的母親,若以敘話為由喚他獨自前來,他豈敢帶護衛闖入內室?只要他落了單,動手了結了他還不是易如反掌!”
他越說越激動,眼中閃爍著近乎瘋狂的光芒,
“只要等沈云舟一死,這易知玉一個寡婦帶著兩個稚子,還能有什么依仗?到時候還不是任我們拿捏!”
見沈明遠把事情想得如此輕易,張氏強壓下心頭的焦灼,耐著性子溫聲解釋,
“明遠,你將這事想得太過簡單了,沈云舟如今是朝中要臣,更是得了太子的青睞,若真在侯府之中不明不白地死了,豈能不引人猜疑?太子殿下一定會徹查到底,到時候萬一查出些什么,你我誰都脫不了干系的!如今想要動他,必須周密布局、從長計議才是,絕不能貿然行事啊!”
“從長計議?周密布局?”
聽到張氏這番話,沈明遠忍不住嗤笑一聲,眼中盡是譏諷與不耐煩,
“上次那場山崩落石,母親不也說布局良久、萬無一失?結果呢?!還不是讓他逃過一劫,毫發無傷地回來了!若當時將他徹底了結,讓他死在外頭,如今這世子之位早就是我的了!說到底,還不是母親安排不力,才縱容他活到今日,一步步爬到這般風光!”
他越說越激動,胸口劇烈起伏,幾乎是咬著牙繼續斥道,
“您明明早知道沈云舟不是您的親生兒子,卻還將他記在名下,白白讓他做了這么多年嫡子!甚至讓他安安穩穩活到今日,將我們這幾兄妹瞞的徹徹底底!母親,您可真是大度啊!養別人的野種養得如此盡心盡力!”
他猛地捶了一下床榻,眼中盡是怨憤,
“您但凡真為我這個親兒子著想一分,早就該在他還是個孩子時就了結了他!而不是眼睜睜看著他長大成人,如今還能反過來搶我的地位、我的女人!”
“現在好了!世子之位是他的,易知玉也是他的!我還有什么?我什么都沒了!”
他猛地扭過頭去,聲音嘶啞卻決絕,
“如今我就只剩這一個念想,母親卻還百般推脫!既然您不愿幫扶兒子,那就不必再管我了,以后也不必再過來了,就讓我爛在這院子里!自生自滅吧!”
張氏被他一連串的質問堵得啞口無言,心中又痛又氣,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哪里想瞞著沈云舟的身份,還不是礙于沈仕清的緣故,
沈仕清口口聲聲說過會將世子之位傳給嫡長子,硬生生誆騙了她這么多年!
若不是以為這侯府以后一定是自己兒子的,她早就翻臉了!
卻不想被沈仕清狠狠擺了一道!侯爺世子竟然給了那沈云舟!
現在自己兒子反而來責問自己為何不早點除掉那個賤種,她何嘗不想早早除掉沈云舟?又何嘗情愿將那個賤種認作嫡子、養在名下?
若真能動手,她早在沈云舟小時候就親手掐斷他的生機,怎會容他平安長大!
可偏偏他那個低賤的生母何思宓心思深沉、手段陰險,
為了保住她兒子沈云舟的身份和地位,當真是對自己夠狠!
竟然不惜拼上自己一條賤命,寧愿把自己活活燒死!
還用自己的死換到了沈仕清對沈云舟的愧疚和重視,硬是讓沈仕清將沈云舟記在自己名下還立為嫡次子,還看護的那般嚴密,讓她一直無法動手,不然她怎會容沈云舟活到今天!
一想到那個早已化作白骨卻陰魂不散的何思宓,張氏就恨得幾乎咬碎銀牙,指甲都有些不受控的深深掐進掌心,思緒也飄回到了幾十年前。
那時,還是少女年紀的張婉容還未婚嫁,在一次宮宴之上偶然見到了剛因為軍功被擢升為副將的沈仕清,他跟在當時的老將軍身邊。
就只是那一眼,張婉容便被徹底攫住了心神,她的眼睛再也無法從沈仕清身上挪開。
沈仕清生得劍眉星目,身姿挺拔如松,縱使靜立人群之中,也自有一股凜然英氣。
他雖出身不高,眉宇間卻盡是沙場淬煉出的堅毅與從容,與京中那些養尊處優的紈绔子弟截然不同。
張婉容是當朝太傅嫡女,身份何等尊貴。
她自小被嬌養得心高氣傲,何曾將尋常男子放在眼里。
可偏偏這一回,她像是著了魔,整顆心都系在了這個毫無根基的寒門副將身上。
即便從沈仕清口中得知他早已在家鄉娶妻,她也未曾罷休,反叫人細細打探了沈仕清那發妻的來歷。
得知他那原配夫人何思宓只是個商戶出身的女兒,她心中那點不甘與輕視,頓時化作更強烈的勝負欲,
在張婉容眼中,何思宓這等低賤的商戶女,又怎么配的上沈仕清這等前途無限的將軍之才!
何思宓,是江南有名的布商之女,
在未出閣之時,有一次陪著自家母親去山中寺廟進香祈福,
在歸途中遭遇山匪劫道,危急時分恰被路過的沈仕清所救。
英雄救美,四目相對間情愫暗生,兩人一見鐘情,之后更是私許終身。
沈仕清家境貧寒,家中只有一個老母親苦苦將他養大,和何家家境有著天壤之別,
為求娶到心上人,沈仕清奮發圖強,考入了當地衙門做了捕快,
何家見他有志氣有本事,終是點頭將女兒許配給他。
二人突破了重重障礙,終于結合,成為了夫妻。
后來沈仕清志在沙場,毅然投軍,何思宓便留在江南家中,默默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