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易知玉只覺得諷刺至極，唇角卻揚(yáng)起一抹溫婉的笑意。

她輕撫著懷中嬰孩的襁褓，柔聲道：

"大嫂今夜辛苦了，早些歇息才是。"

待顏?zhàn)右赖纳碛跋г诨乩缺M頭，易知玉立刻抱著孩子趕往兒子的院落。

月光如水，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當(dāng)那扇熟悉的雕花木門推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坐在燈下擺弄著木偶。

聽到動靜，沈慕安轉(zhuǎn)過頭來，烏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滿了天真。

"安兒......"

易知玉喉頭一緊，眼眶瞬間紅了。

她顫抖著將小女兒交給小香，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兒子跟前，一把將那個溫暖的小身子摟進(jìn)懷里。

"娘親好想你！"

她的聲音哽咽得不成調(diào)，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浸濕了孩子肩頭的衣衫。

才兩歲多的沈慕安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有些茫然，卻還是乖巧地伸出小手，輕輕拍著母親的后背。

那熟悉的奶香味，那溫?zé)岬挠|感，都讓易知玉心如刀絞——上一世自他出事至今，她已經(jīng)太久太久沒能這樣擁抱他了。

"娘親這輩子一定會好好護(hù)著你們。"

她貼著兒子柔軟的耳廓輕聲呢喃，

"看著你們平平安安長大......"

小慕安雖然聽不懂母親話中的深意，卻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悲傷。

他笨拙地用小手抹去易知玉臉上的淚痕，奶聲奶氣地說：

"娘親不哭，安兒給你呼呼。"

說著還撅起小嘴，像模像樣地往她臉上吹氣。

易知玉破涕為笑，將兒子摟得更緊了些：

"娘親沒事，就是看見我們安兒這么懂事......"

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太高興了。"

小香看著自家小姐潸然淚下的模樣，只當(dāng)是方才小小姐被調(diào)換一事讓小姐后怕不已。

她站在一旁也不禁紅了眼眶，下意識將懷中的搖籃抱得更緊了些，仿佛這樣就能護(hù)住這個險(xiǎn)些失去的小生命。

易知玉拭去淚痕，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情緒，溫柔地陪著慕安玩耍。

直到夜色漸深，她才輕聲細(xì)語地哄著兒子入睡。

待那小小的胸膛隨著呼吸均勻起伏，她才戀戀不舍地起身，帶著小女兒在隔壁的小院安頓下來。

燭光搖曳的里屋內(nèi)，易知玉凝視著懷中酣睡的嬰孩，目光柔軟得能滴出水來。

小家伙粉嫩的臉頰上還帶著淺淺的梨渦，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可一想到這孩子險(xiǎn)些被人調(diào)換，易知玉的心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特別是回憶起柴房里那個簡陋的搖籃，粗糙的草屑甚至扎進(jìn)了孩子?jì)赡鄣募∧w。

"若是晚到一步......"

這個念頭剛起，她就猛地?fù)u頭，不敢再往下想。

小香在一旁輕輕絞著帕子，終于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

"小姐，您怎么想到要用胭脂做記號？莫非......您早就知道有人要調(diào)換小小姐？"

易知玉指尖一頓，燭光在她眼底投下?lián)u曳的陰影。

她垂下眼簾，輕聲道：

"不過是做了個噩夢......夢見有人偷走了我的孩子，換了個假的來。"

她的聲音飄忽得像一縷煙，

"我怕噩夢成真，就留了個心眼。"

"竟有這樣的事！"

小香倒吸一口涼氣，雙手合十道，

"定是易家先祖顯靈，特地托夢來警示小姐的！"

"也許吧。"

易知玉望著窗外的月色，目光悠遠(yuǎn)。

那輪明月見證過她前世的慘死，如今又照著她重活一世。

小香拍了拍胸口，仍心有余悸：

"幸好小姐機(jī)敏，想出放火這招。那大夫人果然中計(jì)，急急忙忙就帶人去救火了。"

"自然著急。"

易知玉輕笑一聲，指尖輕輕描摹著女兒的小臉，

“畢竟我屋里這個是她的親生女兒，這著了火她必然是很急的，當(dāng)然要把人全部喊過來救火了，不然她的孩子出了事怎么辦？”

小香一臉的疑惑，

“如果換過來的這個是她的親女兒，那她院子里那個小公子又是怎么回事啊？”

易知玉垂眸沉思片刻，指尖輕輕摩挲著女兒襁褓上的繡紋，聲音輕得仿佛在自言自語：

"若我所料不差，那個男嬰......恐怕并非她親生，而是從外頭抱來的。"

燭火"噼啪"爆了個燈花，映得她半邊臉龐忽明忽暗。

"顏?zhàn)右琅c我同年嫁入侯府，我前兩年便誕下安兒，她卻遲遲未有身孕。"

易知玉的聲音帶著幾分涼意，

"大房那幾個妾室倒是爭氣，接連生下子嗣。長子的名分早已旁落，若她再無所出......"

小香恍然大悟：

"所以她急需一個兒子來穩(wěn)固地位！"

隨即又困惑道，

"可這與小姐有何干系？況且小姐這胎是女兒，與她......"

"自然大有干系。"

易知玉冷笑一聲，眼中寒芒乍現(xiàn)，

"我猜她早請人診過脈，知道自己懷的是女兒。大房妾室虎視眈眈，她必須有個兒子——所以這一胎，無論如何都只能是男孩。"

她輕輕拍著懷中熟睡的女兒，繼續(xù)道：

"但親生女兒終究是骨肉，她豈會舍得丟棄？自然要替她尋個好去處。"

“她總來我院中坐，應(yīng)該也知曉了我肚中是個女兒，那時(shí)候她恐怕就已經(jīng)起了換孩子的打算。”

“所以明明下個月才足月的她，知道我要生了，特地趕著和我在同一天生產(chǎn)。”

“然后趁機(jī)換掉我的女兒，把她的女兒換給我養(yǎng)，我的女兒則被她隨意丟棄在柴堆里面。”

易知玉的話讓小香震驚無比，她一臉不可置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平日里她對小姐那般親熱，背地里竟存著這樣歹毒的心思！"

她看著熟睡的小小姐，聲音發(fā)顫，

"若不是小姐未雨綢繆，小小姐豈不是......"

易知玉將女兒摟得更緊了些，指尖微微發(fā)抖。

她想起前世那個口口聲聲喚她"母親"，最后卻親手喂她毒酒的"女兒"，眼底翻涌起滔天恨意。

"她們自然不會善待我的骨肉。"

易知玉的指尖深深掐進(jìn)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滲出，她卻渾然不覺。

前世臨死前，顏?zhàn)右滥菒憾镜脑捳Z猶在耳邊回響：

"你那個賤種在我院里當(dāng)了一輩子粗使丫頭，連條狗都不如！"

顏?zhàn)右劳恐⒌さ闹讣讋澾^她的臉，

"后來長得越來越像你，我干脆把她賣進(jìn)了最下等的窯子......"

那張艷麗的臉湊近，吐出的每個字都淬著毒，

"聽說死的時(shí)候，渾身沒一塊好肉呢。"

"小姐！您的手！"

小香的驚呼將易知玉從回憶中拉回。

她低頭看去，只見掌心已被指甲戳破，鮮血染紅了袖口的繡花。

小香手忙腳亂地取來藥粉，心疼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

"您剛生產(chǎn)完，最忌憂思過重啊！"

她小心翼翼地包扎著傷口，

"有什么事等養(yǎng)好身子再說......"

易知玉望著纏好的白布，輕聲道：

"放心，我會好好調(diào)養(yǎng)。"

抬眼對上小香擔(dān)憂的目光，她勉強(qiáng)扯出一抹笑，

"倒是你，氣得臉都鼓成包子了。"

"奴婢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小香狠狠絞著帕子，

"大夫人平日里裝得菩薩似的，小姐您有什么好東西都想著她，結(jié)果......"

她氣得直跺腳，

"真是好心喂了豺狼！"

易知玉輕輕拍了拍小香的手：

"傻丫頭，現(xiàn)在看清她的真面目，反倒是好事。"

她望向窗外漸亮的天色，眸中寒光凜冽，

"來日方長......"

小香挺直腰板，信誓旦旦地保證：

"小姐放心，奴婢就是拼了這條命，也絕不會讓那些歹人再碰小小姐一根手指頭！"

"胡說什么！"

易知玉心頭一顫，急忙伸手捂住小香的嘴，

"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話音未落，她突然渾身一震，瞳孔驟然收縮。

死——這個字眼像一把尖刀，猛地刺進(jìn)她的記憶深處。

她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從小陪伴自己的丫頭，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前世女兒滿月那日，婆母命人打造了兩副金項(xiàng)圈，卻先送到顏?zhàn)右涝褐凶屗暨x。

當(dāng)時(shí)正是小香奉命去取......

"小姐？您怎么了？"

小香被她異樣的神色嚇到，連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易知玉眼前浮現(xiàn)出那日的慘狀——小香的尸首從湖里撈出來時(shí)，發(fā)間還纏著水草，那雙總是含著笑的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了。

官府草草定案說是失足落水，可小香明明水性極好，怎會......

"原來如此......"

她喃喃自語，指甲再次掐進(jìn)掌心。

當(dāng)時(shí)她想去查個明白，卻被張氏厲聲喝止：

"大喜的日子觸什么霉頭！"

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映得易知玉的臉色格外慘白。

到最后她只能給小香在外面偷偷辦了喪事，立了碑！

小香的死就這樣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