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大媽就問道：“小伙子是從哪里來的？咋搞成這個樣子？”

“就是，瘦得排骨樣，比我當年在老家都慘。”

“聽口音，有點兒像鹽臺那邊的，咋跑到這里來了？”

“快讓他坐會兒，看樣子戰都站不穩了。”

蓬頭垢面的乞丐坐在攤子旁邊的林蔭下，大口的喘息著，若非剛才吃了醋湯泡飯，他已經被餓得暈死過去，身邊圍著那些熱心的人們，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就在這時，楊清平的聲音響起：“喲，這么熱鬧？”

“楊所長，你來得正好，這里來了個討口子，就怕是個逃犯。”有大媽急吼吼的把楊清平拉了過來，其實礦上的人們警惕性極高。

有拐賣婦女兒童的曾經出現過，讓人妻離子散，眾人都恨極。

本來是請韓所長來吃晚飯，沒想到還遇到這事兒，聽到逃犯兩個字，倆人都是眼神一凝，氣勢都變得肅殺起來，老韓下個月就退休，上面已經下達了文件，楊清平以后就接手老韓的位置。

基本上所里的事情，都是楊清平負責，老韓就等著平靜度過這十幾天。

千萬別來什么案子！

他沉聲道：“小伙子，身份證拿出來。”

楊清平的手已經摸到了槍套上，現在的公安都是配著槍，不像后世管得那么嚴厲。

小攤的人都在看著熱鬧，就連陳淵都顯得有些清閑了起來。

秦偉光他們就負責維持秩序，把那些大爺婦女們攔著不讓靠近，萬一對方暴起，那就遭了。

在面對兩位公安的時候，這高瘦男子從自己搖褲里面拿出身份證，這可把大家伙驚住了，竟然還真有身份證！

小老幺悄瞇瞇的扯了扯陳淵的手：“鍋鍋~什摸是身混證呀？”

陳淵也輕聲告訴她：“身份證能知道你是哪里人，也能看到你幾歲，是男是女。”

小娃娃覺得好神奇呢：“窩有木有呀？”

陳淵捏了捏她的鼻子：“等你十六歲就能去辦身份證了。”

現在的身份證還是手寫的，過塑都是以后的事情，要辦什么事情，其實用得最多的還是戶口本。

楊清平接過對方的身份證，看著上面都快被汗漬模糊的黑白照片，還有鋼筆字，沉聲道：“劉念，二十歲，蜀都錦江人？抬起頭來。”

看著瘦得有點兒變形的青年，那高聳的顴骨，凹陷的臉頰，楊清平一時間有些不忍直視。

虱子在頭發里頭亂爬。

身份證上的人和面前這個人，相似度極高，老韓皺眉：“怎么到這里的？”

“走，不要打擾別人的生意，咱們去所里。”

楊清平也點了點腦袋：“對頭，我們還要去聯系一下那邊的公安局，驗證一下。”

“小陳，給我兩個大份的蛋炒飯，再來四個鮮肉包。”

陳淵急忙打包好，把蛋炒飯和包子遞了過去。

看到那高瘦青年挪動腳步和楊清平他們離開，沒有啥熱鬧可以看，就開始各種八卦起來。

當天色擦黑，包子和蛋炒飯就已經售罄。

對陳淵來說，這個討飯的男子，就是小小的插曲，把小攤收拾好后，就繼續開始寫小說，還拿錢讓錦繡幫忙買來大信封。

翌日清晨，賣完一百個包子后，讓錦繡幫忙看著攤子，還把買肉的錢放在她那里，這才跑到郵局去寄了掛號信。

不免有些肉疼，一份五塊，寄了兩個編輯部，就是十塊。

想到這是投資，不付出咋能有收獲嘛，便有些期待起來。

而如今，扣除成本后，每天都有至少四十塊左右的盈利，陳淵不免開心起來，雖然當個體戶在別人眼中沒有當工人好，但是，真香。

攤子上，王蓉已經把肉送了過來，還有一些大骨頭，陳淵急忙去處理，順便把大骨砍破熬煮高湯。

正在把米飯裝進筲箕里時，楊清平帶著昨日那青年，來到他面前。

對方已經換了套衣服，整得干干凈凈。

“小陳啊，小劉的情況，我們所里昨天已經了解了。”楊清平長長的嘆息一聲：“我見你這小攤有些忙不過來，錦繡這娃等幾天也得去讀中專，讓小劉來幫你干活咋樣？”

“包吃就行，住的話，我安排在職工宿舍。”

陳淵笑道：“楊叔你還真是個及時雨啊，我就在愁這丫頭去讀書了，我一個人咋弄得過來呢。”

“既然楊叔你背書，那這位肯定不會是啥壞人。”

楊清平急忙說道：“絕對沒問題。”

陳淵點點頭：“吃和我們一樣，工資的話，看表現再給，楊叔你覺得如何？”

楊清平笑道：“你才是老板，你說了算，小劉，你就暫時在小陳這里干著，其他的事情，我們來辦。”

劉念聲音依舊沙啞：“謝謝楊所，謝謝陳老板。”

楊清平拍了拍這瘦骨嶙峋的青年：“那就勤快些，我先回去了。”

看著這位公安離開，無論是錦繡，亦或兩只小娃娃，還有剛剛跑來找閨蜜玩耍的賴若嵐和高丹，全都好奇的看著這個頭發用橡皮筋綁起來的清瘦男子。

王瓊和任靈秀也跑了出來，還有那些好事的鄰居們。

一個個嘰嘰喳喳的問著這小伙子的來歷。

劉念被圍在當中，有些不知所措。

陳淵也被這些人搞得有些無語，他記得自己剛來這里的時候，也被當做稀奇似的被圍觀，就差想要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根汗毛了。

“好了好了，劉念是楊所長帶來的，說明身家清白，否則昨晚就抓起來或者遣返了。”

“想介紹媳婦給他啊？”

“還不如給我介紹幾個！”

有大媽就樂呵呵的諷刺道：“你不是非秋白鷺不娶么？這么快就變了心思了？”

“就是，還介紹幾個？你還想當皇帝嗦？”

“男人的嘴，嚯人的鬼。”

“老王啊，把你這大娃看好，別有點錢就浪費到別個女子身上了，還啥都整不著。”

“嘿嘿，我看這幾天，有些打飯的女子，眼珠子都要落在他身上了。”

這可把王瓊嚇壞了，想一想大家伙說得竟然有些道理，不禁瞪著陳淵：“你給老子老實點，莫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錦繡和她的倆閨蜜，就在一旁偷偷的樂著。

陳淵眼角直抽抽：“我現在只想搞錢~”

“劉念你過來，我給你說去哪里把煤炭拿過來，咱們攤子目前就賣點包子和蛋炒飯，你要做的是……”

見到陳淵給新來的伙計安排活兒干，那些沒事兒做的大媽大爺們，就坐在樹下或者棚子里，一邊閑聊，一邊逗著小老幺她們。

陽光漸漸熾烈起來，大爺大媽們回去做午飯，陳淵招呼大家先吃，看著劉念足足吃了兩個大份兒，大家都被驚呆了。

這飯量也太大了些。

不過，看著他那骨架子，至少一米八五往上，倒也沒多說啥。

臨近中午，王良平拿著飯盒到來：“小陳，今天我來嘗嘗你家的大份蛋炒飯，聽說多了五分錢，還多加一個雞蛋？”

陳淵笑道：“王書記，這還是秦老哥他們出的主意。”

“干體力活兒的，飯量大，兩份劃不來，一份又不夠，這才推出了大份，皆大歡喜嘛。”

王良平伸出大拇指：“小伙子講究。”

隨即有些疑惑的看向正在幫忙的劉念：“這個小伙子是你請的幫手？”

陳淵點頭：“楊所介紹的，先讓他干著試試。”

王良平還想和陳淵寒暄幾句，打聽打聽他寫書的事情，但是后面排隊用餐的人也多了起來，便笑著道：“你先忙著，有空了咱們聊聊。”

陳淵很是謙遜的說著：“隨時恭候書記的蒞臨指導。”

聽到這話，王良平指著他哈哈笑道：“你這小子。”

等秦偉光他們到來的時候，見到劉念時竟然一點都不詫異，還湊到陳淵耳邊說道：“老弟，這劉念，你多擔待點兒。”

雖然有些驚訝，陳淵卻點了點頭：“秦哥放心吧，只要他好好干活就行。”

“咱又不是資本家。”

而錦繡就給劉念說著，這些蛋炒飯都要送泡菜和醋湯，見到有客人用完餐，第一時間去把桌子收拾干凈。

劉念干活也很麻利，并不多言多語。

等到蛋炒飯賣光，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便提了水過來，跟著錦繡還有小兩只蹲在樹下洗碗。

小娃娃不時偷偷瞄著他，滿眼都是好奇。

陳淵就在一旁刷洗著石磨，好笑的道：“小老幺，你劉大鍋臉上有花還是什么？那么好看？”

小娃娃站起身來叉腰：“大鍋你莫亂嗦~”

“窩只是想和劉大鍋一樣~吃好多好多的蛋炒飯~”

語氣中的羨慕，怎么都掩飾不住，看了看自己的小肚皮，又看了看蹲著都辣么高的劉念，鼓著臉包子說著：“窩以后也要次辣么多~”

錦繡在一旁翻著白眼：“等你能長那么高再說吧，眼大肚皮小。”

小老幺不服氣：“姐姐~窩噠肚皮才不小嘞~”

而姚鈴就抿嘴偷樂，妹妹就是饞而已。

劉念的眼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悲傷，顯得死氣沉沉，這并非是針對小老幺她們，而是對某些事情無能為力的絕望和崩潰。

對外界有反應，也有主觀能動性，卻猶如行尸走肉。

陳淵不知道他經歷了什么，也不會刻意去打聽，若是他想要傾述，自己也可以當個合格的聽眾。

但是現在么？

“劉念，過來把這泡好的米來磨成漿，咱們小攤要推出新的產品。”

“蒸涼面。”

小老幺歡呼起來：“大鍋大鍋~窩要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