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格鎮的雨停了。

積水中倒映著人們東倒西歪的身影，那些被霸王色霸氣震暈過去的人們開始陸續蘇醒，

他們茫然地坐起身，揉著發痛的額頭，腦海中還殘留著那道背負著一個時代緩緩離去的背影所帶來的震撼。

海軍忙著重整秩序，海賊們則在驚魂未定中，被羅杰最后的話語重新點燃了貪婪的火苗，開始尋找船只，準備沖向那片未知而偉大的航路。

在鎮子一個偏僻的角落，遠離了喧囂的人群。

香克斯和巴基并肩坐在濕漉漉的臺階上，誰也沒有說話。

巴基的哭聲已經停了，只是肩膀還在不受控制地一抽一抽。

他不像香克斯那樣死死壓抑著情緒，此刻更多的是一種失去了方向的茫然。

香克斯低著頭，草帽的陰影遮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許久的沉默之后，巴基用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悶悶地開了口。

“喂，香克斯。”

“嗯。”

“凱爾大哥……他把船長帶走了。”

“嗯。”

“我們……接下來怎么辦？”巴基抬起頭，看向香克斯的側臉，眼神里帶著一絲期待，

“我們說好的，對吧？組建我們自己的海賊團，然后……再去一次，去拉夫德魯！”

香克斯沉默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緩緩抬起頭，望向凱爾離去的方向，那片海與天相接的地方。

他的沉默讓巴基感到一絲不安。

“香克斯？”

“巴基，”香克斯終于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暫時不準備去了。”

“哈？”巴基臉上的期待瞬間凝固，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什么叫……不去了？”

“我還是會當海賊，會出海。”香克斯轉過頭，認真地看著巴基，“但拉夫德魯，我暫時不去了。”

巴基猛地從臺階上站了起來，難以置信地指著香克斯的鼻子，聲音陡然尖利起來。

“你再說一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混賬話！香克斯！”

香克斯也站起身，平靜地迎著巴基的質問：“我沒說永遠不去，只是現在……”

“夠了！”巴基粗暴地打斷了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眶因為激動而再次泛紅。

一股被背叛的憤怒和委屈，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我本來都想好了！”巴基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等你組建海賊團，我就當你的副手！我們一起去完成船長沒能看到的未來……”

他說到一半，又猛地閉上了嘴，但那份巨大的委屈已經無法掩飾。

他以為他們會是彼此最堅實的依靠，繼承同一個夢想，踏上同一條航路。

可現在那個他最信任的摯友，卻在起點處，告訴他要分道揚鑣。

“所以，你現在是覺得船長死了，凱爾大哥也走了，就沒人能管得了你了，是嗎？！”

“你覺得那個夢想不重要了，是嗎？！”

“不是那樣的，巴基。”香克斯的眉頭緊緊皺起，他試圖解釋，“那不是我的路，羅杰船長是羅杰船長，我是我，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他向巴基伸出手，一如過去無數次那樣。

“跟我一起出海吧，巴基。我們還像以前一樣，當最好的伙伴。”

“你的路？”巴基看著那只伸出的手，卻像是看到了什么最可笑的東西，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你的路，就是背叛船長的夢想嗎？”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決絕。

巴基猛地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

那是一把樣式古樸的匕首，刀柄上鑲嵌著一顆小小的紅寶石，是當年羅杰送給他的。他一直視若珍寶。

香克斯的瞳孔微微一縮。

“巴基，你……”

巴基沒有理會他，他握著匕首，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掙扎，但最終還是被決絕所覆蓋。

他高高舉起匕首，然后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劃向地面！

“嗤——！”

鋒利的刀尖在濕潤的石板路上，劃出了一道刺耳的聲響，也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痕跡。

一道將兩人徹底隔開的，界線。

“船長他……真是看錯你了！香克斯！”巴基扔下這句話，聲音里帶著哭腔，卻又硬生生忍住。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刀痕，又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香克斯，猛地轉過身。

“無所謂！”他背對著香克斯，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仿佛是說給香克斯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你給我好好看著吧！就算沒有你，我也會自己組建海賊團！我會找到ONE PIECE，繼承船長的意志！”

“我才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邁開大步，沖進了另一條小巷，很快便消失在拐角處。

只留下香克斯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原地。

他低著頭，看著腳下那道刺眼的白線。

相伴多年的摯友，在他們共同的起點，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許久，香克斯緩緩抬起手，壓了壓頭上的草帽，帽檐的陰影更深了。

他沒有去追，也沒有再說什么。

只是那緊握的拳頭，泄露了他此刻絕不平靜的內心。

……

某座無名的小島。

這里沒有名字，沒有航線記錄，甚至連海圖上都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墨點。

海風是咸的，也是自由的，吹過翠綠的草地，拂動著一座樸素的墳墓。

沒有墓碑，沒有墓志銘，只有一塊平整的石頭權當記號。

凱爾就那么隨意地坐在墳前的草地上，手里拎著一瓶上好的朗姆酒。

他擰開瓶蓋，濃郁的酒香混雜著青草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酒液緩緩地倒在墳前的泥土上，琥珀色的酒液滲入土壤，仿佛在與長眠于此的故人分享。

做完這一切，他靠著那塊石頭，仰頭望著比任何地方都要干凈透徹的天空。

一幕幕畫面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翻涌。

“小凱爾，我看上你了！有沒有興趣跟我們一起出海？去見識見識這片大海真正的模樣！”

“凱爾！別老是皺著眉頭嘛！你看你，年紀輕輕的，比雷利那老家伙還像個老頭子！來，笑一個！”

“凱爾，你的賞金又漲了！來開宴會吧！”

“庫哈哈哈！我也不知道！但正是因為不知道，冒險才有趣啊！”

“海賊王的弟弟，是自由的。”

“謝謝你，凱爾。”

凱爾的眼簾垂了下來，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緒。

他拿起酒瓶給自己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壓不住心底那股子空落落的感覺。

他看著眼前的墳墓，像是跟老朋友聊天一樣，懶洋洋地開了口。

“說真的，早知道你這么干脆地就去死了，當初就該找庫贊把你連人帶病一起凍起來。”

他頓了頓，撇了撇嘴，自顧自地接了下去。

“不對，上次在馬林梵多好像一腳踹他腰子上了，那小子估計現在還懷恨在心吧，八成不會幫忙。”

海風吹過，草葉沙沙作響，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你也是，走得那么瀟灑，也不提前說好想埋在哪。這荒山野嶺的，萬一被人給刨出來怎么辦？”

凱爾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嫌棄，仿佛在抱怨一個總是不讓人省心的笨蛋船長。

“真是的，你這家伙……知不知道香克斯和巴基在羅格鎮哭得有多厲害？”

“我嗎？”

凱爾抬手摸了摸自己濕潤的眼角。

他輕哼一聲，把頭扭向一邊，“真男人怎么會流淚呢？”

海風依舊溫柔，陽光正好。

周圍靜悄悄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在回蕩。

過了許久，他將瓶里剩下的酒一飲而盡，隨手把空酒瓶扔到一邊，站起了身。

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再普通不過的墳墓，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晚安，羅杰。”

凱爾的背影一如既往地挺拔，只是在那燦爛的陽光下，顯得有幾分孤單。

他的旅程還沒有結束。

船長的血脈，他必須去守護。

“巴特利拉島……”

凱爾的目光投向遙遠的海平面，金色的瞳孔里，平靜的追憶緩緩褪去。

“希望我到的時候，卡普那個老登還沒找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