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大廳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那不是比喻。
自緊閉的城堡大門門縫之下,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濃稠粘滯的暗影正無聲無息地滲透進來。
光潔的大理石地面被迅速侵染,陰影沿著墻角向上攀爬,所過之處,連空氣都變得沉重而壓抑。
“這是……”托雷波爾黏糊糊的身體向后縮了縮,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
“敵襲!”迪亞曼蒂第一時間拔出了腰間的長劍,擺出防御的姿態。
壯碩如山的琵卡更是直接,沉悶的聲音在大廳中回響,:“什么東西!竟敢在少主面前放肆!”
多弗朗明哥坐在上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當然認得這是什么。
“影法師”月光·莫利亞!
影子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覆蓋了整個大廳的地面,并開始向著墻壁與天花板蔓延,試圖將這里徹底化作一片黑暗領域。
就在這時。
一道翠綠色的流光毫無征兆地撕裂了視野!
轟隆——!
厚重無比的城堡正門連同門框一起,被這道流光從中斬開。
斬擊的軌跡平滑如鏡,斷口處甚至沒有一絲毛刺。
被一分為二的大門瞬間向內爆開,無數碎片夾雜著刺眼的光線涌入,瞬間驅散了些許黑暗。
那道翠綠色的斬擊余勢不減,裹挾著無匹的鋒銳,直奔王座上的多弗朗明哥而來!
“休想得逞!”
迪亞曼蒂怒吼一聲,手中長劍一抖,身上飄揚的披風瞬間硬化如鋼,化作一面巨大的盾牌擋在前方。
琵卡更是行動迅猛,他雙手猛地按在地面,一面厚實的巖石墻壁拔地而起,擋在了披風盾牌之后。
嗤啦!
翠綠色的斬擊觸碰到鋼鐵披風,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切割聲。
堅硬的披風盾牌如同紙片,被輕易切開一道巨大的豁口。
斬擊貫穿而過,撞在后面的巖石墻壁上,再次勢如破竹地切入其中,最終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痕后,才緩緩消散。
迪亞曼蒂和琵卡同時悶哼一聲,被那股沛然的沖擊力震得連連后退。
塵埃落定。
破碎的大門外,三道身影沐浴在北海冰冷的陽光下,輪廓分明。
一個身形巨大,嘴角咧著標志性的“嘰嘻嘻嘻”笑聲。
一個手持黑刀,鷹隼般的雙眼漠然地掃視著大廳內的一切。
走在最前面的則是一個黑發金瞳的男人,他雙手插在褲兜里,臉上溫和的笑容卻讓人不寒而栗。
凱爾邁開腳步,不緊不慢地走進了這座屬于天夜叉的宮殿。
噠。
噠。
噠。
清脆的腳步聲在狼藉一片的大廳中回響,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堂吉訶德家族干部們的心臟上。
“攔住他!”托雷波爾尖叫著,手中的黏液拐杖指向入侵者。
迪亞曼蒂和琵卡對視一眼,強壓下心中的震動,一左一右朝著凱爾包夾而去。
他們是多弗朗明哥最信任的最高干部,是家族的盾與矛,絕不允許任何人如此輕易地接近他們的王!
凱爾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只是繼續保持著向前走的姿勢。
一股無形卻又重如山岳的氣魄,從他身上流露而出!
那并非狂風驟雨般的沖擊,而是一種更為本質的、源自生命層次的絕對威壓。
空氣仿佛變成了粘稠的糖漿,時間流動的速度似乎都慢了下來。
迪亞曼蒂和琵卡前沖的身體猛地僵在原地,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們的額頭瞬間滲出冷汗,眼中充滿了驚駭。
身體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最原始的警告,一種名為“恐懼”的本能,死死地鎖住了他們的四肢百骸。
黏糊糊的托雷波爾更是直接癱軟在地,身體抖得像一灘爛泥。
整個議事大廳,除了凱爾的腳步聲,再無其他聲響。
凱爾就這樣雙手插兜,從動彈不得的干部們中間穿過,姿態輕松寫意,仿佛只是路過兩個無關緊要的雕像。
他穿過被暗影覆蓋的地面,穿過被斬擊撕裂的狼藉,一步步朝著王座走去。
多弗朗明哥依舊坐在那巨大的座椅上,標志性的太陽鏡下,雙眼死死地盯著凱爾,額角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見。
他緊緊握著扶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將堅硬的木質扶手捏出了深深的指印。
終于,凱爾的腳步停在了王座前。
他只是站在那里,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座椅上的天夜叉。
凱爾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將多弗朗明哥完全籠罩在內。
這片陰影并不像莫利亞的影子那般濃郁不祥,卻給多弗朗明哥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堂吉訶德·多弗朗明哥?”凱爾開口,聲音平靜,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天夜叉?久仰大名。”
多弗朗明哥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與驚駭,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弗弗弗……‘波導王’親自登門,真是讓我這里蓬蓽生輝。不知我的哪個手下惹了閣下不快?人,我可以交給你處置。”
他試圖掌握對話的主動權,將事件定性為手下不懂事引發的誤會。
凱爾笑了。
笑聲很輕,卻讓整個大廳的溫度又降了幾分。
多弗朗明哥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閣下這是什么意思?”多弗朗明哥的聲音沉了下來,他緩緩站起身,接近三米的身高加上粉色羽毛大衣,帶來強烈的視覺壓迫感。
他試圖奪回氣場上的主動權。
“這里是斯派達邁爾斯,是我的地盤。”多弗朗明哥向前走了兩步,太陽鏡后的目光穿透鏡片,直視凱爾,
“就算你是大海上數一數二的強者,在這里胡作非為,也要掂量一下后果。”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說道:“提醒一下,我的姓氏可是堂吉訶德!”
這句話的分量,足以讓海軍本部的大將都為之側目。
堂吉訶德,那是曾經創造世界的二十王之一,是天龍人的姓氏。
這是他最大的底牌,也是他最深的隱痛。
“哦?”凱爾挑了挑眉,臉上的笑容更盛,“堂吉訶德?”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那又如何?”
凱爾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你真的覺得,世界政府那群廢物,會為了你這么一條喪家之犬,不計代價地來找我的麻煩?”
喪、家、之、犬。
四個字,如同四柄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多弗朗明哥的靈魂深處。
他童年最慘痛的回憶,被高高吊起,被賤民羞辱,被父親親手帶離圣地的屈辱,所有他拼命想要掩蓋、想要擺脫的過去,都被這四個字血淋淋地撕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多弗朗明哥臉上的表情徹底凝固,隨后,一種猙獰的扭曲開始從他的臉上蔓延。
額角的青筋一根根墳起,虬結的血管在皮膚下劇烈跳動,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爆裂出來。
“弗弗弗……弗……”
那標志性的笑聲變得干澀而怪異,最終徹底消失。
“你……懂什么!!”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怒吼,從多弗朗明哥的喉嚨里爆發出來。
轟!
一股無形的氣浪以他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席卷開來!
黑紅色的電光在他周身炸開,如同蛛網般瞬間爬滿了整個議事大廳的墻壁與天花板。
大理石地面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道道裂紋以他腳下為中心,瘋狂蔓延!
霸王色霸氣!
在這股君臨天下的氣魄之下,迪亞曼蒂、托雷波爾等人臉色發白,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
這就是他們所侍奉的王!
然而他們從未見過多弗朗明哥如此失態,如此暴怒。
“少主!”
琵卡尖著嗓子喊了一聲,卻被那股霸氣沖得連連后退。
多弗朗明哥沒有理會任何人,他那雙被太陽鏡遮擋的眼睛,此刻必然充斥著血絲與瘋狂。
他雙手張開,五指彎曲如爪。
咻!咻!咻!
上百道肉眼難辨的白色細線從他的指尖憑空彈出,以驚人的速度射向四面八方,釘入墻壁、天花板和地面。
線與線之間飛速交織,只是眨眼的工夫,就編織成了一張覆蓋整個大廳的巨網。
“鳥籠!”
隨著多弗朗明哥的低吼,那張由無數鋒利絲線構成的巨網開始緩緩收縮。
每一根絲線都擁有切開鋼鐵的鋒銳,它們切割著空氣,發出尖銳的嘶鳴。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被線網觸碰到,瞬間被分解成無數細小的碎塊,悄無聲息地落下。
這還沒完!
“超擊絞鞭!”
多弗朗明哥手臂一甩,數股絲線擰成一股粗大的白色長鞭,鞭梢凝聚著高密度的武裝色霸氣,化作一道漆黑的殘影,撕裂空氣,直抽凱爾的頭顱!
與此同時,他另一只手五指齊動。
“五色線!”
五道顏色各異的細線從他指尖彈出,如同五把無形的利刃,從五個刁鉆的角度,同時切割向凱爾的脖頸、心臟和四肢。
這是多弗朗明哥的絕殺之勢。
霸王色震懾心神,鳥籠封鎖所有退路,超擊絞鞭正面猛攻,五色線暗中奪命。
一套行云流水的連招,足以讓任何一位強者手忙腳亂,稍有不慎便會被分尸當場。
大廳的入口處,莫利亞咧開嘴,露出了興奮的獰笑,身后的影子蠢蠢欲動。
米霍克則將手按在了黑刀“夜”的刀柄上,銳利的鷹眼微微瞇起。
凱爾依舊雙手插在褲兜里,甚至連姿勢都沒有改變。
他只是靜靜地站著,臉上那抹玩味的笑容自始至終都沒有消失。
漆黑的鞭影撕裂空間,發出刺耳的音爆。五色絲線封死了所有角度!
頭頂,由無數絲線構成的“鳥籠”正緩緩收縮,每一根線都閃爍著足以切斷鋼鐵的寒芒!
這是天夜叉的絕殺領域!
多弗朗明哥的臉上,猙獰的扭曲已經化作一種極度自信的殘忍。
他不相信有人能在這天羅地網中全身而退!
舊時代的殘黨,就該乖乖躺在墳墓里!
就在致命的絲線即將觸碰到凱爾的前一剎那。
變故陡生!
一股無形的氣魄從凱爾的體內涌出!
那并非多弗朗明哥那種狂暴肆虐、如同怒濤般的霸王色。
它更像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靜謐大海,沒有波瀾,卻蘊含著足以吞噬一切的絕對重量。
嗡——
空間中響起一聲低沉的共鳴。
多弗朗明哥周身炸開的黑紅色閃電,在這股氣魄面前如同風中殘燭,劇烈地閃爍了幾下,便悄然熄滅。
他釋放出的那股君臨天下的氣勢,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墻壁,被瞬間碾碎、撫平。
議事大廳內,那股狂暴的氣息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從靈魂深處感到戰栗的、絕對的威壓。
“什么……”多弗朗明哥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那些絲線的聯系,正在被一股更上位的力量強行切斷。
下一秒。
啪嗒。
那根足以開山裂石的“超擊絞鞭”在空中無力地散開,化作一團柔軟的白線,掉落在地。
緊接著,是那五道從刁鉆角度襲來的“五色線”,它們失去了所有的鋒銳與力道,輕飄飄地垂落,像是幾根普通的彩色棉線。
最令人駭然的,是頭頂那座正在收縮的“鳥籠”。
構成巨網的無數絲線,其上閃爍的寒芒正在迅速褪去,整個鳥籠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嗡鳴,仿佛隨時都會崩潰。
凱爾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幾分興致缺缺的懶散,“在絕對的霸氣面前,不過是些無聊的戲法。”
“霸氣凌駕于一切之上!”
他抬起腳,向前邁出一步。
多弗朗明哥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想要后退,身體卻像是被灌滿了鉛,沉重無比。
凱爾不緊不慢地走到他面前,伸出右手,隨意地搭在了多弗朗明哥的肩膀上。
“呃啊——!”
多弗朗明哥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他引以為傲的體魄,在這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
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內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猛地收緊。
噗通!
這位不可一世的天夜叉,北海的地下王者,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單膝重重地跪在了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鮮血從他嘴角溢出,順著下巴滴落在地,染紅了身前潔白的線團。
他臉上的太陽鏡,鏡片上出現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整個議事大廳死一般的寂靜。
門口處,迪亞曼蒂、托雷波爾等一眾干部,已經從凱爾最初的霸氣震懾中勉強恢復了行動力。但他們看到的,卻是讓他們肝膽俱裂的一幕。
他們的王,那個在他們心中戰無不勝的少主,被人一只手按得跪在地上,吐血不起。
“少主!”
琵卡尖利的聲音劃破寂靜,他那巖石般的巨大身軀就要向前沖。
“嘰嘻嘻嘻嘻!”
莫利亞那標志性的笑聲響起,他向前踏出一步,身后那巨大的影子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一雙雙猩紅的眼睛在陰影中睜開,死死地盯住了琵卡。
另一邊,米霍克甚至沒有拔刀,他只是將手搭在刀柄上,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淡淡地瞥了迪亞曼蒂和托雷波爾一眼。
僅僅是一個眼神。
兩位干部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嚨,剛剛涌起的怒火和勇氣,瞬間被澆滅得一干二凈。
王座前,凱爾看都沒看身后一眼。
他只是用一種審視的目光,低頭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多弗朗明哥。
“把垃圾……清理出去。”
他淡淡地吩咐道。
話音落下,莫利亞怪笑著,巨大的身影帶著濃重的陰影,向著琵卡逼近。
米霍克則邁開腳步,不緊不慢地走向迪亞曼蒂和托雷波爾。
面對少主被挾制的情況,堂吉訶德家族的最高干部們連反抗的念頭都無法升起。
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他們被輕易地“請”出了議事大廳。
轟隆。
厚重的城堡大門,被米霍克隨手關上。
大廳內再次恢復了安靜。
只剩下凱爾,以及跪在他腳下的多弗朗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