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的議事廳內。
凱爾獨自坐在長桌上首,雙眼緊閉,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有節奏地敲擊著,發出“噠、噠、噠”的輕響。
這單調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竟成了唯一的聲源,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莫利亞收斂了他標志性的笑聲,慘白的臉上是一片罕見的凝重。
米霍克端坐在椅子上,身姿筆挺,手邊的紅茶早已冷卻,他那鷹隼般的金色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卡隆恭謹地坐在凱爾左手,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在座的都是凱爾麾下的核心,他們太了解自家這位老大的脾性了。
平日里,他可以懶散到在躺椅上睡一整天,可以為了吃什么而跟米霍克撒潑打滾,可以毫無架子地跟任何人開玩笑。
但當他像現在這樣嚴肅下來時,便意味著有什么足以撼動世界的大事要發生了。
“吱呀——”
厚重的木門被推開,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一個身影走了進來,他穿著一件騷包的粉色羽毛大衣,臉上掛著桀驁不馴的笑容,正是多弗朗明哥。
近些年,凱爾的放養式管理讓他幾乎快忘了自己頭頂上還有個“主子”,唐吉訶德家族的地下產業在七武海名號的庇護下擴張得順風順水,也讓他那份源自天龍人血脈的傲慢重新滋長。
直到昨天,一道來自香波地的絕密指令讓他從北海的安樂窩里被驚醒。
“咈咈咈咈……怎么了?這么急著把本大……我叫過來,是遇到什么麻煩了嗎?”多弗朗明哥大搖大擺地走進議事廳,試圖用他慣常的囂張姿態來掩飾內心的不安。
然而,話音剛落,三道冰冷的視線便齊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米霍克抬起了眼,那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洞穿靈魂。
莫利亞轉過頭,陰影中,他那巨大的身軀帶來無形的壓迫。
就連戰五渣卡隆,也投來了常年上位管理養成的威嚴目光。
三股截然不同的氣場交織在一起,壓得多弗朗明哥臉上的笑容一僵,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
他強裝鎮定地拉開椅子坐下,心中警鈴大作。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對勁!
就在這時,那單調的敲擊聲停了。
凱爾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一剎那,多弗朗明哥感覺整個房間的光線都仿佛黯淡了下去,所有的光芒都被那雙深邃的金色眼眸所吞噬。
那雙眼睛里沒有了往日的慵懶與戲謔,只剩下如深海般的平靜,以及平靜之下足以焚盡萬物的瘋狂。
凱爾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后定格在多弗朗明哥的臉上。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在每個人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我要……”
他故意拖長了音調,似乎在享受著眾人屏息凝神的瞬間。
“……殺上瑪麗喬亞!”
議事廳內,落針可聞。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
“呼——”
卡隆的臉上,瞬間涌現出一種近乎癲狂的潮紅,他的呼吸變得粗重,雙拳緊握,眼神狂熱得像是要燃燒起來。
對他而言,凱爾的命令就是神諭,別說殺上瑪麗喬亞,就算是讓他立刻去毀滅世界,他也不會有半分猶豫。
莫利亞那張巨大的嘴巴微微張開,錯愕的神情凝固在臉上。
“嘰嘻……”他想發出標志性的笑聲來緩解這荒誕的氣氛,卻發現喉嚨干澀得發不出半點聲音。
開什么玩笑?那可是瑪麗喬亞!
米霍克的反應最為平靜,他只是抬手用指尖輕輕摩挲著下巴上新蓄的短髭,那雙鷹眼之中非但沒有驚恐,反而閃爍著一絲……躍躍欲試的光芒。
他在評估,在計算這件事的可行性,以及……會遇到怎樣的對手。
而多弗朗明哥徹底懵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殺上瑪麗喬亞?
開什么玩笑?。∷窃谧鰤魡??還是這個男人瘋了?
他下意識地看向凱爾,想從對方臉上找出一絲開玩笑的痕跡。
凱爾的眼神認真得可怕。
那是一種將全世界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絕對自信,是一種視規則如無物的純粹瘋狂。
他敢,他真的敢!
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閃電劈入多弗朗明哥的腦海,讓他從頭皮一直麻到腳底。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瞬間擊潰了他所有的傲慢與偽裝。
他這才想起,眼前這個男人是敢單槍匹馬闖進馬林梵多的怪物!敢明目張膽屠殺天龍人的瘋子!
“凱爾大……”多弗朗明哥的聲音干澀沙啞,他想說些什么,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凱爾沒有理會他的震驚,自顧自地開始下達指令,他的聲音恢復了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卡隆。”
“在!”卡隆猛地挺直腰板。
“你留下坐鎮香波地。”凱爾的語氣冷靜得可怕,“事件發生后,我們的地下勢力必然會成為世界政府宣泄怒火的目標。我要你動用一切資源,穩住局面。地下世界的產業,該舍棄的就舍棄,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記住,斷尾求生,別讓我回來的時候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p>
“是!屬下……誓死捍衛香波地!”卡隆單膝跪地,聲音鏗鏘有力。
凱爾點了點頭,目光轉向莫利亞。
“莫利亞,你的暗影軍團,留下一半給卡隆調遣,維持香波地的秩序和防御。”
“……了解?!蹦麃啅恼痼@中回過神來,沉聲應道。
最后,凱爾的目光落在了米霍克和多弗朗明哥身上,他伸出手指,依次點了點莫利亞、米霍克,最后指向臉色煞白的多弗朗明哥。
“你們三個,跟我走?!?/p>
“去……去瑪麗喬亞?”多弗朗明哥的聲音都在發顫。
凱爾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金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戲謔。
“怎么,你怕了?”
“我……”多弗朗明哥的身體一僵,凱爾那輕描淡寫的問話,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尊嚴上。
他猛地抬起頭,對上凱爾那雙玩味的眼睛,一股邪火從心底竄起。
怕又如何?他有得選嗎?
“咈咈咈咈……”多弗朗明哥發出一陣干笑,他扶著桌子站起身,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大衣,臉上的恐懼被一種病態的興奮所取代,
“真是有趣的提議啊,凱爾桑!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那么快!既然你想玩一把大的,那我奉陪到底又何妨!”
他要親眼看看,這個男人究竟能把這個世界攪亂到何種地步!
他要親眼見證,那些高高在上的天龍人同類被從神壇上拉下來的那一天!
凱爾滿意地看著眾人的反應,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仿佛穿透了云層,看到了那片坐落在紅土大陸頂端的圣地。
“費舍爾·泰格已經出發了?!?/p>
他輕聲說道,像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們可不能落后了?!?/p>
……
與此同時,紅土大陸之下。
一葉扁舟靜靜停泊在蔚藍的海面上,船上空無一人。
費舍爾·泰格獨自站在岸邊,仰望著那道如同創世神之墻的赤色絕壁。
絕壁高聳入云,將世界一分為二,也隔絕了光明與黑暗。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萬丈巖層,看到了大陸頂端那座被稱作“圣地”的城市——瑪麗喬亞。
那里,是無數魚人同胞的噩夢之地。
那里,是他此行的終點。
這位傳奇冒險家的眼中沒有畏懼,沒有猶豫,只有熊熊燃燒的火焰。
那火焰,足以將這片虛偽的大海都一并點燃!
……
巴爾迪哥,革命軍總部。
議事廳內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長桌兩側,革命軍的干部們盡數在座,卻無一人言語。
“東軍遇到世界政府的大批部隊……幾乎全軍覆沒……”
“軍隊長金妮……不幸被捕……”
不知是誰先打破了沉默,聲音沙啞干澀。
巴索羅米·熊魁梧如山的身軀猛地一顫。
他手中一直捧著的那本厚重《圣經》,“啪嗒”一聲滑落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他沒有去撿,只是低著頭,雙拳緊握,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聲響。
“金妮她們被擄到了瑪麗喬亞?!鼻閳蠊俚穆曇羝D澀。
“混賬!”一名脾氣火爆的軍隊長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那還等什么!我們直接殺上去,把金妮她們救回來!”
“冷靜點!”另一名干部立刻反駁,“那可是瑪麗喬亞!我們現在這點力量沖上去跟送死有什么區別?為了救人,把整個革命軍都搭進去嗎?。俊?/p>
“難道要我們眼睜睜看著同伴被天龍人那群渣滓……”
“這是為了大局!”
爭吵聲四起,整個議事廳亂作一團。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不約而同地匯聚到了長桌上首,那個始終沉默不語的男人身上。
蒙奇·D·龍。
他左臉上的神秘刺青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愈發深邃,無人能看清他陰影下的表情。
龍的腦海中,兩股截然不同的聲音正在激烈交戰。
一個聲音冷靜而殘酷地告訴他:
大局為重!為了革命的火種,必須隱忍!金妮的犧牲是必要的,不能因為一時的沖動,葬送無數同志用鮮血換來的基業!
另一個聲音卻在咆哮:
我們是為了什么才揭竿而起的?不就是為了不再有這樣的犧牲嗎?!如果今天能為了所謂的大局放棄同伴,那明天是不是就能為了大局解散整個革命軍?!
權衡,利弊,未來,犧牲……無數念頭在他腦中翻滾,幾乎要將他的理智撕裂。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毫無征兆地闖入了他的思緒。
黑色的風衣,不羈的金瞳,以及那副視世界規則如無物的慵懶姿態。
亞倫·凱爾。
那個男人會怎么做?
龍幾乎不用思考就得出了答案。
他會毫不猶豫地殺過去。
他會把瑪麗喬亞攪個天翻地覆,會把那些所謂的神從王座上拽下來踩在腳底,只為了帶回他想帶回的人。
所謂的大局?所謂的利弊?
在那個男人眼中,或許從來都不存在。
那股盤踞在心頭的迷霧,瞬間被這道身影斬得煙消云散。
是啊……
自己什么時候也變成了那種需要權衡同伴性命的“上位者”了?
一場連同伴都無法拯救的革命,不過是個笑話。
龍緩緩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掙扎與迷茫都已褪去,只剩下如鋼鐵般的決意。
“我親自去?!?/p>
他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整個議事廳瞬間安靜下來。
“伊萬科夫,熊。”
被點到名字的兩人同時抬頭。
“準備一下,我們潛入瑪麗喬亞,把金妮帶回來。”
一直失魂落魄的熊,那雙空洞的眼中,終于亮起了一絲微光。
“砰——!”
議事廳的大門被猛地撞開,一名情報人員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上滿是驚駭與不敢置信。
“龍……龍先生??!”他上氣不接下氣,將一份緊急情報拍在桌上,“紅土大陸方向……出現……出現了??!”
龍拿起那份情報,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驟然一縮。
情報人員顫抖著聲音,喊出了那個讓在場所有人頭皮發麻的消息。
“是凱爾先生的船!他……他正秘密帶著人,目標……直指圣地瑪麗喬亞!”
……
夕陽的余暉為紅土大陸的頂端鍍上了一層圣潔的金色。
圣地瑪麗喬亞,這座矗立于世界之巔的城市,在暮色中宛如神明遺落人間的瑰寶。
潔白無瑕的城堡群落,精致典雅的庭院,每一塊磚石都散發著權力的氣息。
瑪麗喬亞燈火輝煌,世界貴族天龍人的夜生活才剛剛拉開序幕。
寬闊得足以容納一支軍隊的大廳內,鋪著來自南海的珍稀白熊毛皮地毯。
年幼的查爾羅斯圣正百無聊賴地躺在一張由活人組成的“沙發”上,肥碩的身體讓身下的幾名奴隸發出痛苦的悶哼,卻不敢有絲毫動彈。
“無聊,真是無聊死了咿!”
查爾羅斯圣抓起一顆晶瑩剔透的葡萄,塞進嘴里,只嚼了一下便“噗”地吐了出來,紫色的汁液濺在一名女奴潔白的臉上。
“呸!這葡萄不夠甜!拖下去,換一批!”
他那標志性的鼻涕還掛在嘴邊,聲音尖利而又任性。
旁邊的護衛立刻上前,面無表情地將那名嚇得渾身發抖的女奴和那盤價值萬金的葡萄一并拖走。
“父親大人,我想要新的玩具!”查爾羅斯圣扭頭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羅茲瓦德圣。
羅茲瓦德圣正端著一杯美酒,欣賞著大廳中央的“表演”。
幾名戴著項圈的奴隸正被迫模仿著狗的姿態,互相撕咬,只為爭奪一塊掉在地上的肉骨頭。
周圍的天龍人們發出陣陣刺耳的、隔著頭罩而顯得失真的笑聲。
“我的好兒子,別急嘛,”羅茲瓦德圣慢悠悠地說道,“今天送來了一批不錯的‘新貨’,據說里面還有個革命軍,很有趣哦?!?/p>
“哦?硬骨頭?”查爾羅斯圣的眼睛亮了。
他最喜歡的,就是將那些所謂的“硬骨頭”一點點敲碎的過程。
很快,一群新的奴隸被衛兵推搡著帶進了大廳。
他們大多衣衫襤褸,眼神空洞,臉上寫滿了麻木與絕望。
然而,在人群之中,一個身影卻顯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個有著一頭醒目粉色短發的女人,即便身上穿著囚服,雙手被海樓石鐐銬鎖住,她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
她的臉上沾著污漬,但那雙眼睛里沒有恐懼,只有一團壓抑的、隨時可能噴發的火焰。
正是被捕的革命軍東軍隊長,金妮。
“哦嚯嚯,就是她嗎?”一名天龍人貴婦搖著扇子,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金妮,“區區賤民,眼神真可怕,我喜歡。”
“把她單獨帶出來!”查爾羅斯圣興奮地從“人肉沙發”上爬了起來,他走到金妮面前,伸出肥胖的手指,想去捏她的臉。
金妮的頭猛地一偏躲開了。
“嗯?”查爾羅斯圣的動作一僵,大廳內的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天龍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
一個奴隸,竟敢反抗神的觸摸?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咿!”查爾羅斯圣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加興奮了,他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父親大人!我要和她玩‘狩獵游戲’!”
“準了?!绷_茲瓦德圣揮了揮手,語氣平淡,仿佛在決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衛兵們立刻上前,粗暴地解開了金妮的鐐銬。
“規則很簡單,”一名衛兵冷漠地對金妮解釋道,“從這里跑到庭院盡頭的白墻,如果你能在查爾羅斯圣的槍下活下來,你就能多活一天?!?/p>
金妮沒有說話,她只是活動了一下被鐐銬磨得發紫的手腕,目光掃過在場所有天龍人那一張張藏在頭罩后、扭曲而又高傲的臉。
她看到了他們的殘忍,看到了他們的愚蠢,也看到了他們那深入骨髓的腐朽。
“跑??!快跑??!玩具!”查爾羅斯圣已經拿到了一把特制的手槍。
這是他們最喜歡的游戲之一。
看著獵物在痛苦與恐懼中奔逃,卻又不會立刻死去,能最大限度地滿足他們病態的娛樂欲。
金妮深吸一口氣,沒有絲毫猶豫,轉身朝著庭院的方向猛然沖了出去。
“砰!砰砰!”
連開數槍,其中一顆子彈不幸擊中了金妮的小腿。
劇烈的疼痛讓她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但她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繼續一瘸一拐地向前跑。
“哦嚯嚯嚯!打中了!打中了!”
“加油??!查爾羅斯哥哥!”
大廳內,天龍人們的歡呼聲與起哄聲此起彼伏。
金妮的身影在巨大的庭院中顯得如此渺小,她奔跑著,身后是戲謔的神,前方是絕望的白墻。
夜色,愈發深沉。
瑪麗喬亞依舊歌舞升平,沉浸在永恒的白晝幻夢里。
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腳下,那片被紅土大陸隔絕的海洋深處,一場足以顛覆天堂的風暴正在悄然匯聚。
赤色的絕壁之上,一個高大的紅色魚人沉默地攀爬著,他的目光穿透了萬丈巖層,死死盯著那片圣潔的光明。
而在另一片更遠的海域,甲板上,凱爾迎風而立,海風吹動他的衣擺,獵獵作響。
他的身后,米霍克正擦拭著他的黑刀,莫利亞發出低沉的“嘰嘻”聲,多弗朗明哥則扶著墨鏡,臉上是一種混雜著恐懼與狂熱的病態笑容。
夜色中,赤色的大陸輪廓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