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洛卡斯上船后的第三個月,奧羅·杰克遜號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與某個王國艦隊的“友好交流”。
甲板上,醫(yī)務(wù)室門口排起了一條長龍,充滿了海賊特色的哀嚎。
“庫洛卡斯先生!快!我的牙里卡了顆子彈!”諾茲頓張著深淵巨口,一顆冒著黑煙的啞彈嵌在他的臼齒之間,看上去滑稽又驚悚。
“混蛋!誰讓你用牙去接子彈的!”庫洛卡斯額頭青筋暴起,手里的鑷子捏得嘎吱作響,但動作卻穩(wěn)如磐石,三兩下就將那顆危險的“蛀牙”給撬了出來。
“下一個!”
塔羅愁眉苦臉地遞上自己那條軟趴趴的右臂:“那個……醫(yī)生,好像脫臼了,還順便骨折了三段。”他在戰(zhàn)斗中嫌武器不順手,直接把自己的胳膊當(dāng)成了鏈枷來甩。
庫洛卡斯眼皮狂跳,幾乎是咆哮著將他推進(jìn)了醫(yī)務(wù)室:“你們這群家伙是把自己的身體當(dāng)成消耗品嗎?!遲早有一天我要把你們?nèi)鹆耍瑩Q成鐵做的!”
香克斯和巴基兩個小鬼頭則在一旁探頭探腦,巴基指著自己鼻尖上一個微不可見的血點,大驚小怪地嚷嚷:“庫洛卡斯醫(yī)生!我!我這里!我被敵人的殺氣擦傷了!感覺快要死了!”
香克斯則捂著肚子,一臉嚴(yán)肅:“都怪巴基,我笑得太厲害,肚子抽筋了。”
“都給我滾去刷甲板!”庫洛卡斯一聲怒吼,嚇得兩個小鬼瞬間沒了蹤影。
凱爾靠在不遠(yuǎn)處的欄桿上看著這亂中有序的一幕,不禁莞爾。
曾幾何時,這種傷勢足以讓船員們休養(yǎng)好幾天,宴會都得取消。
而現(xiàn)在,在庫洛卡斯的妙手與咆哮之下,大家第二天就能滿血復(fù)活。他已經(jīng)成了這艘船上僅次于朗姆酒的定心丸。
羅杰叉著腰,看著庫洛卡斯忙碌的身影,放聲大笑:“庫哈哈哈!真是個可靠的伙伴啊!”
庫洛卡斯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尤其是看到羅杰又在用剛包扎好的手去拎酒桶時,他的血壓又一次飆到了頂點,手里的魚叉死死握緊。
入夜,喧囂退去,海面波滔依舊。
船員們沒有像往常一樣開宴會,經(jīng)過一下午的“維修”,大家都帶著一身藥味,難得地享受著片刻的安寧。
篝火旁,羅杰忽然看向身邊正在擦拭醫(yī)療工具的庫洛卡斯,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臉,認(rèn)真地問道:“庫洛卡斯,跟我們說說吧,關(guān)于拉布,還有那個……倫巴海賊團(tuán)的事。”
船員們的談笑聲漸漸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位戰(zhàn)力絲毫不遜色于戰(zhàn)斗船員的船醫(yī)身上。
庫洛卡斯的動作一頓,昏黃的火光在他鏡片上反射,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他沉默了許久,仿佛在整理那段塵封的記憶。
“他們……”庫洛卡斯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濃濃的懷念,“和你們……不,和我們一樣是一群無可救藥的樂天派,一群快樂的音樂家。”
他開始講述那個關(guān)于音樂與約定的故事。
一頭愛上了音樂的小鯨魚如何執(zhí)著地跟隨一艘滿載音樂家夢想的海賊船。
名為“約克”的船長和那群伙伴們在進(jìn)入偉大航路前,與年幼的拉布許下的約定——航行一圈后,一定會回到雙子峽來接它。
“他們將拉布托付給我,相信我能照顧好它,也相信他們自己一定能回來。”庫洛卡斯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
這個詞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拉布那孩子,一開始還很聽話,但幾年過去,它就意識到伙伴們不會輕易回來了。”庫洛卡斯的聲音里透著一絲無奈與心疼,
“它開始用頭撞擊紅土大陸,想要撞開那道阻礙,去尋找它的伙伴。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撞得頭破血流,傷痕累累,也從未停下。”
甲板上一片寂靜,只剩下篝火燃燒的噼啪聲和遠(yuǎn)處的海浪聲。
巴基的紅鼻頭抽了抽,眼眶也跟著紅了,他使勁揉了揉眼睛,嘴硬道:“可惡,是煙太大了……”
香克斯則握緊了腰間的佩刀,小臉上滿是與年齡不符的鄭重。
“混賬東西……”賈巴將酒杯重重地頓在甲板上,眼神里燃起一團(tuán)火,“說好了要回去,怎么可以說話不算話!”
“沒錯!”
“這算什么約定!”
船員們?nèi)呵榧^,他們或許無法理解復(fù)雜的醫(yī)理,但對于“承諾”與“伙伴”這兩個詞的分量卻比誰都清楚。
“庫哈哈哈……”羅杰的笑聲再次響起,但這一次,笑聲中沒有了往日的豪邁,反而多了一絲沉凝的決意。
他站起身走到船頭,迎著海風(fēng),背對著眾人。
“庫洛卡斯,”他的聲音傳遍了整艘船,“我答應(yīng)過你,就一定會做到。”
“小的們,都聽好了!”羅杰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如炬,掃過每一位船員的臉,
“從今天起,尋找倫巴海賊團(tuán)就是我們羅杰海賊團(tuán)的航行目標(biāo)之一!我們要找到他們,不管是死是活,然后揪著他們的領(lǐng)子問個清楚,為什么讓自己的伙伴等了幾十年!”
“哦哦哦哦哦!”
“痛扁他們一頓!”
“為了拉布!”
船員們的熱血被瞬間點燃,一掃剛才的沉悶,高聲吶喊著。
在一片激昂的宣誓聲中,凱爾沒有說話。
他靜靜地坐在角落里,看著同伴們一張張充滿決心的臉,看著庫洛卡斯那微微顫抖的肩膀,看著羅杰那頂天立地的背影。
他比誰都清楚倫巴海賊團(tuán)的下落。
那不是一個可以揪著領(lǐng)子質(zhì)問的結(jié)局。
那是一場在無風(fēng)帶的魔鬼三角海域,因敵襲和瘟疫而引來的、緩慢而絕望的團(tuán)滅。
沒有背叛,沒有遺忘。有的只是至死不渝的忠誠,和為了兌現(xiàn)承諾,在死亡降臨前,用盡最后力氣合奏的一曲訣別之歌。
那首歌被錄下保存在一只音貝里,希望能有一天能漂洋過海,傳到那頭傻傻等待的鯨魚耳中。
而那群快樂的音樂家,如今只剩下一具依靠黃泉果實復(fù)活的骷髏,在那片迷霧之海的幽靈船上日復(fù)一日地獨奏著。
那是一場……為亡魂舉辦的、永不散場的獨奏音樂會。
凱爾端起面前的橙汁,一飲而盡。
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臟。他看著眼前這群信誓旦旦、要為拉布討個說法的伙伴們,第一次感受到了“全知”所帶來的沉重。
這份殘酷的真相,他無法說出口。
那會擊碎庫洛卡斯最后的一絲念想,也會讓伙伴們此刻炙熱的誓言變成一個冰冷的地獄笑話。
凱爾默默地攥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