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村,萬籟俱寂,只有幾聲零星的雞鳴,劃破了籠罩天地的深藍暮色。夏晚家的倒座房里,亮起了昏黃的油燈。
有了羅曉英的幫忙,做豆腐的效率確實大大提高。
一個搗桑葉,一個過濾稻草灰,兩人一邊干活,一邊聊天。中間得閑的功夫,夏晚還準備自己要做的糕點材料。
嫩竹葉洗凈,搗成汁。用紗布過濾出一汪碧水,加入適量的面粉和糖,揉好成團,發酵備用。
等四筐碧綠如玉的翡翠豆腐汁燒好,倒入筐中靜置,才天光大亮。
“三妹子,我先回去了。”羅曉英擦了擦額頭的汗,笑著說道。
夏晚也沒有留她,她知道羅曉英的性子,笑著說:“知道,你回家還得做早飯呢。”
送走羅曉英,夏晚轉身進了屋,剛準備淘米,顧小山就起了。
夏晚將米下鍋,燒火的事交給顧小山,便抗著鋤頭,拿出那十顆比金豆子還珍貴的辣椒種子,去屋后的菜地育種。
如今這個時代,沒有塑料薄膜可以用來搭建育苗棚,她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來提高種子的發芽率。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她用鋤頭挖了十個小小的泥窩,每個泥窩之間都隔著一尺來寬的距離。然后將一顆顆種子,輕輕地安放在泥窩中央,再用細土掩上,最后挑來一擔糞清水,給每個泥窩都澆得透透的。
干完這點活,夏晚清干凈手,回屋瀝米。
將瀝好的米倒入木甑里,蓋上蓋子。昨天沒有做的南瓜洗凈切成小塊,倒入鍋里,攏在甑子下,吩咐顧小山:“上大氣了,你開蓋子,夾幾粒米嘗一嘗,軟了就別再燒火了。”
“嗯。”
米飯上,墊了一層薄薄的粑葉,洗好切成薄片的黃南瓜,倒在粑葉上,蓋上甑蓋。
夏晚洗好衣服,去溪邊清洗。
回來時,顧小溪拿著竹枝,正把院子里的雞往外趕,見狀趕緊跟夏晚報告:“娘,哥哥說,飯蒸好了。”
”好。“夏晚將衣服晾好,來抱木甑,把水煮的南瓜回鍋,打發兩個孩子去吃早飯,自己則用木勺子將蒸好的黃南瓜搗成泥,加入糯米粉和少量的糖,揉成湯圓團子,把之前發酵好的竹葉汁面團拿出來,也揉成一個個湯圓團子。
紅色的團子與綠色的團子合在一起,揉圓,再放入她做的簡易木模中,壓制成型,擱在蒸籠布上,一斤面粉和一斤糯米粉做出的碧玉黃金糕,剛好裝滿一籠。
兄妹兩人已吃過早飯,顧小山跑來,說:”我來燒鍋。“
顧小溪:”娘,你快去吃飯。“
等夏晚吃過早飯,碧玉黃金糕也蒸好了,黃綠撞色的漂亮搭配,看得兩個孩子一愣一愣了。
夏晚笑著說:”給你們一人留一個,下午當點心吃。另外兩個,你們等下給春蘭姐姐送去。“
余下的放井水里湃上,夏晚將一家人昨晚換下來的衣服去溪邊洗好回來,正在晾衣服,羅曉英背著一個空背簍,人還沒進院子,就說:“三妹子,我就知道你差不多該走了,還好趕上了。”
夏晚笑道:”沒有呢。嫂子來了,正好幫我搭把手。“
她看夏晚拿出籮筐來,趕緊上手來,說,“這四筐呢,你一個人挑著走六七里山路,那不得累趴下?快,分我兩筐,我們一起背著進城,總要輕松點。”
夏晚想著這幾十斤重的東西,一個人挑著確實有些吃力,便也沒有再推辭,笑著分了兩筐給羅曉英。
兩人一同上路,路上有說有笑,腳下的路似乎也變得短了許多。
到了醉仙樓,夏晚讓羅曉英去交,自己則把帶來的二十塊碧玉黃金糕拿出來,請陳掌柜品嘗。
只看賣相,陳掌柜就贊不絕口:”你這糕點,叫什么名兒?“
夏晚笑道:”碧玉黃金糕。“
”這名字好“,陳掌柜笑著說,”少東家有事,晚些才會來酒樓。“
夏晚:”掌柜你先嘗嘗,要是覺得可以,我們再商量。“
陳掌柜品嘗后,說:”這是糯米粉和面粉做的,勝在賣相新奇,只是,這種糕點,買方子就算了,供貨什么價,你且說說?“
夏晚:”這糕點,費的就是時間。既賣給酒樓,必定不對外賣。掌柜你看這樣行不,酒樓每天要二十個,就算十二文一塊,要是數量翻倍,那就十文一塊。“
陳掌柜猶豫了一下:”這樣吧,今天你送來的,我替你收了,十二文一塊,明天先不送,等看看賣得好不好,好呢,我就同你訂貨。“
夏晚一口答應:”留一塊給少東家品嘗,就算十八塊。“
陳掌柜笑了,點頭,讓夏晚去交貨結賬,一切都已是熟門熟路。
從醉仙樓出來,夏晚當即就從銅錢串上數了二十文錢,塞到羅曉英手里。
“嫂子,酒樓跟我是一天一結,我也跟你一天一結,你快收好。”
羅曉英捏著那二十文錢,臉上笑開了花:“三妹子,你真是……怎么結都行,嫂子難道還信不過你嗎?”
一到家,顧小溪拿著竹編扇來,給夏晚打扇,顧小山端了涼好的開水,遞給夏晚。
把夏晚逗得哈哈大笑。
休息了一會兒,夏晚就打發兩兄妹自己去玩,她拿上鐮刀,背上背簍,顧小山和顧小溪一看她這是要出門,立刻像兩個小尾巴一樣跟了上來,吵著也要去幫忙。
顧小山更是直接把自己的小背簍也拿出來背上了。
夏晚哭笑不得,只能跟兩個孩子解釋:“娘不去干活,就去屋前的竹林里找找,看有沒有吃的。你們就在家玩。”
顧小山:“娘,妹妹留在家,我跟你去,竹林密的地方,我個子小,好進去找東西。”
夏晚斷然拒絕了:“不行。”
屋前這片山坡雖然不算高,坡也不算陡,但只栽了各種樹和竹根本沒路,有些地方還雜草叢生,她是大人,拿根竹竿開路,蛇蟲什么的,一驚就跑了,兩個小孩子跟著,實在不安全。
“這樣吧,你們去掐薺菜,多掐一點,洗干凈拿回家,中午娘給你們做薺菜刀削面吃。”
顧小山這才同意,帶著顧小溪出門。
夏晚趕緊叫住:“回屋把草帽戴上。”
她掙錢的第二天,就買了三頂草帽,家里一人一頂。
看顧小山回屋拿草帽,她才放心出門。
那十顆辣椒種子才剛種下去,還不知能有幾顆順利發芽。就算它們爭氣,全部成活,離真正能收辣椒,也還得等上至少兩個月。
到那時候,即便收成再好,十株辣椒,結上幾茬,能收個一二十斤辣椒,也就頂天了。想要靠這個長期掙錢,還遠遠不夠。
今天送去的碧玉黃金糕,也不知道酒樓好不好賣。要是賣得好,這倒是個長期的生意。翡翠豆腐這生意,是做不長久的。
她還是得想想別的法子,看能不能再找到些新奇的食材。
最好是能用新的食材,研究一道新方子,像布丁那樣,直接賣個方子給醉仙樓,再掙個二十兩,到時才敢安安心心歇上一段時間。
起碼,到時她那名義上的丈夫——顧遠回來,她自己就能將賭坊的賬還上,也不必低人一頭。
至于為什么說顧遠是名義上的丈夫,因為兩個人成親至今,都還沒有圓房。
用顧遠的話說,兩個人之前也不認識,才組建家庭,不如先磨合一段時間。
原主表面高高興興答應了,心里卻十分介意,甚至想得很多,覺得顧遠是怕她懷了孩子,就對顧小山和顧小溪不好。
因此,顧遠一走,原主便苛刻起兩個孩子。
對于這些,夏晚不想評價誰對誰錯——原主都不在了,說這些有什么意思。她反正是樂意的,到時要是合不來,她手上也攢了錢,可以名正言順地和顧遠和離。
夏晚背著背筐,左手拿著探路的竹竿,右手握著一把開路的鐮刀,慢慢下到半坡里。這些地方因為太過陡峭,一直沿著河岸延伸下去,根本無法開墾來種地,所以常年荒蕪,少有人來。
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細地在林間搜尋。一圈下來,除了又發現幾叢鮮嫩的苦竹筍,以及一些諸如折耳根、野芹菜之類的常見野菜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發現。
折耳根沒有辣椒,根本沒法吃,她也就沒有摘。倒是野芹菜鮮嫩,割了兩把放背簍里,準備晚上煮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