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上的生活,和張磊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他以為會是塵土飛揚,汗臭熏天,工人們麻木而疲憊,在工頭的呵斥聲中機械地勞作。
可下河村的這個工地,透著一股子邪門。
太陽明明很毒,曬在身上卻不覺得燥熱,反而有種暖洋洋的舒適感。
工地的伙食,能好到哪里去?
可這里的食堂,頓頓有肉,蔬菜水靈得能掐出水,米飯噴香,就連最普通的一碗白開水,喝下去都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清甜。
工人們吃飯跟搶似的,一個個吃得滿嘴流油,臉上洋溢著發自內心的滿足。
張磊,或者說“張力”,端著自己的不銹鋼餐盤坐下。
“嘿,發什么愣呢?趕緊吃,吃完再去打,要不然待會兒肉沒了!”旁邊一個皮膚黝黑,牙齒雪白的年輕工友,嘴里塞得滿滿當當,還不忘提醒他。
這人叫劉明,是河崖村里的,自來熟,第一天就跟張磊混熟了。
張磊擠出一個憨厚的笑,“俺在想,這活兒不賴,吃得好,干著也有勁?!?/p>
“那可不!”劉明灌了一大口菜湯,舒坦地嘆了口氣,“這都是下河村自己養的豬,種的菜,城里人都搶著買呢?!?/p>
旁邊一個叫錢大的漢子也湊過來,他飯量驚人,餐盤里的飯菜堆得像座小山,“要不咋說人家這村風水好呢,不僅出了個大老板,就連種出來的東西也不一樣!”
張磊一邊扒著飯,一邊狀似無意地問,“劉哥,那個許山主,到底是啥樣的人啊?俺聽他們說得可神了?!?/p>
劉明想了想,“好看!比電視里那些大明星都好看!人也好,不愛說話,但心善。“
錢大在旁邊猛點頭,嘴里塞著飯含糊不清地補充:“下河村就不說了,十里八鄉的哪個不羨慕?現在這么好的事也輪到我們河崖村了,都是靠她?!?/p>
“可不是嘛!”另一個工友也插嘴,“這都托了許老板的福。以后俺家娃就能在家門口上學了,我婆娘也能進工廠打工,這日子,以前做夢都不敢這么做!”
周圍立刻傳來一陣附和聲,工人們七嘴八舌地暢談起來,話題從孩子上學,聊到工廠待遇,再到以后攢錢蓋新房,每個人的眼睛里都閃著光。
張磊默默地聽著,看著周圍一張張被汗水浸透卻眉飛色舞的臉,心里莫名地有些發堵。
他被他們那種純粹的喜悅和希望感染,一時間,竟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或許,那個許星歡,真的只是一個心懷善念的隱世富豪,一個單純的慈善家?
不,當記者怎么能被表面形象所蒙騙。
奠基儀式,這是他目前唯一的機會能接觸到許星歡。
他需要做的,就是在這幾天里,表現得足夠出色,足夠可靠,讓工頭老王注意到他,給他派個能接近核心區域的活兒。
接下來的幾天,工地上的人都發現,“張力”這個新來的小伙,雖然力氣不咋地,但踏實肯干。
工頭老王讓他推車,他就推車,讓他篩沙,他就篩沙。
別人休息的時候抽煙聊天,他就在旁邊默默地看著老師傅們怎么和水泥,怎么砌磚,眼神里透著一股鉆研的勁兒。
從一開始扛一袋水泥都費勁,到現在,已經能和老工人們一樣,扛著袋子健步如飛。
身體的肌肉線條也變得明顯起來,皮膚曬成了健康的古銅色,眼神里少了些城里人的浮躁,多了幾分沉穩。
傍晚時分,天空像是被誰打翻了墨盤,濃重的烏云從天際線的那一頭,沉甸甸地壓了過來。
起初只是幾滴零星的雨點,砸在工地鐵皮屋頂上,發出“啪嗒”的輕響。
工人們剛收工,端著飯盆走進食堂,瓢潑大雨便傾盆而下,雨點連成線,織成一張巨大的水簾,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水汽之中。
夏日的雷雨,來得急,也帶著一股子酣暢淋漓的勁兒。
“這雨下得,今晚是別想出去溜達了?!卞X大扒拉著餐盤里堆成小山的紅燒肉,嘴里含糊不清地抱怨。
“溜達啥?回宿舍躺著唄?!眲⒚骱攘艘豢谧喜说盎瑺C得直咧嘴,“正好歇歇腿,明天還得接著干呢?!?/p>
工棚里,工人們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有的打牌,有的吹牛,話題離不開工地的伙食和兜里的工錢。
張磊默默地坐在角落里,聽著雨聲和喧鬧聲,心里卻在盤算著自己的事。
這段時間下來,他已經徹底融入了這個集體,可離他想要探尋的真相,卻依舊隔著十萬八千里。
那座浮云山,就像一個巨大的謎團,看得見,摸不著。
就在這時,食堂門口的大喇叭忽然“滋啦”一聲響了,刺耳的電流聲瞬間壓過了所有人的談話聲。
工頭老王的聲音從喇叭里傳了出來,“全體注意,全體注意!有個臨時通知!”
“下雨了,地上的知了猴要出來了。浮云山臨時組織一場‘捉金蟬’活動?!?/p>
食堂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連咀嚼聲都停了。
老王扔出了一個重磅炸彈,“活動時間,今晚上七點到十點。抓到的金蟬,浮云山統一收購,價格,三塊錢一只!”
“轟——”
整個食堂,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炸開了鍋。
“啥?我沒聽錯吧?三塊錢一只?這玩意不就七八毛嗎?”
“老天爺!這哪是金蟬,這是金疙瘩?。 ?/p>
“別吃了別吃了!快!回宿舍拿家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