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歡心中微動,她看著眼前這三位加起來超過三百歲,卻像學生一樣局促不安的老人,忽然改變了主意。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只解決一個“承露符”的問題,毫無意義。
后面還有離火位的“焚天符”,艮土位的“厚德符”,兌金位的“銳金符”……
難道要讓他們每遇到一個問題,就來問一次嗎?
想到這里,她對一旁的劉燕吩咐道,“去我書房,把左邊書架第三層,那個貼著‘基礎入門’標簽的箱子搬過來。”
院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吳擎源、李道玄、趙山河三人面面相覷,完全不明白山主這是何意。
不多時,劉燕抱著一個沉甸甸的檀木箱子走了回來,輕輕地放在石桌上。
沒有想象中的奇珍異寶,只有一疊疊用線裝訂得整整齊齊,封面古樸的書冊。
吳擎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最上面那本書的封面,用隸書寫著——《陣道初解》。
許星歡伸出手,從箱子里隨意地抽出了幾本,隨手放在桌上,推到三人面前。
“《陣道初解》、《符文學·上冊》、《五行靈材辨析》、《營造九章》、《煉器總綱·入門篇》……”
她每念出一個書名,三位老人的身體就微不可察地顫抖一下。
當最后那本《風水堪輿基礎》被放在桌上時,陳靈均正好被劉燕喊了過來,看到那本書,她眼睛都直了,一個箭步沖上來,差點把吳擎源擠開。
“你們遇到的問題,根源不在于某一道符,某一個陣,而在于知識體系的斷層。”
“這些,涵蓋了陣法、符箓、煉器、營造、風水等幾個方面。你們遇到的所有問題,在這些書里,都能找到最根本的答案。”
“拿回去看吧。把這些基礎的東西吃透了。”
吳擎源的手,顫抖著伸向那本《煉器總綱·入門篇》。
書不厚,觸手是一種溫潤的玉質紙張。他只是隨意地翻開一頁,目光落在上面的一段文字上。
“……故,煉器之本,非在塑形,而在易質。以神為火,以氣為錘,重組成其內里之靈元構造,方為煉器正道。凡執著于外形之奇巧者,皆為匠,非為師……”
吳擎源只覺得腦海中一聲巨響,仿佛有一道貫穿天地的驚雷,劈開了他近百年來固化的認知。
他一直以為,煉器就是用最好的材料,最好的地火,最精妙的鍛打手法,去鍛造出最鋒利的兵器。
可這本書開篇就告訴他,那些都是皮毛,真正的煉器,是改變物質的本源結構!
“噗通”一聲。
趙山河雙膝一軟,竟直接跪了下去。
他這一跪,像是推倒了多米諾骨牌。
李道玄和吳擎源也回過神來,臉上是混雜著羞愧、震撼、狂喜和虔誠的復雜神情。
他們也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對著傳授了他們完整大道的許星歡,行了弟子之禮。
“叩謝山主傳道之恩!”
“起來吧。”她淡淡開口,“書給你們了,能不能看懂,能看懂多少,是你們自己的事。坎水位的工期,不能再拖了。”
“我給你們半個月時間。如果那道‘承露符’還沒畫出來,你們三家,就都回去吧。”
夜,深了。
浮云山后山的工匠宿舍區,卻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屋子里的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突然,吳擎源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發出一聲巨響,把旁邊正在入定般研讀《陣道初解》的李道玄嚇得一哆嗦。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吳擎源狀若瘋魔,指著《煉器總綱》上的一幅插圖,激動得滿臉通紅,胡子都在顫抖,“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淬火’不是為了增加硬度,而是為了‘鎖靈’!”
“通過瞬間的溫差,將材料在高溫下被激活的靈性,徹底鎖死在內部結構里!我以前……我以前都在干什么啊!我煉了一輩子的器,居然連最基本的淬火原理都沒搞懂!我就是個掄大錘的鐵匠!”
他一邊說,一邊笑,笑著笑著,眼眶卻紅了。
李道玄沒理會他的瘋癲,他的眼神,死死地釘在《陣道初解》的一頁上,嘴里念念有詞,“以陣點為星,以靈路為河……引周天星斗之力為我所用……”
而另一邊,最為沉默的趙山河,此刻正用一根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一遍又一遍地練習著一個最基礎的符文筆畫——“引氣”。
他的動作很慢,很專注,甚至有些笨拙,完全不像一個浸淫此道近百年的大家。
這一夜,對于三位老人來說,是一個不眠之夜,也是一個重生之夜。他們就像三塊干涸了百年的海綿,被投入了知識的汪洋大海,貪婪地,瘋狂地吸收著每一滴甘霖。
他們時而為自己的淺薄而懊惱頓足,時而為窺見大道的一角而手舞足蹈。
爭論聲、驚嘆聲、自我唾罵聲,夾雜著偶爾的拍桌子和捶胸口,在小小的屋子里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