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的動作迅捷如獵豹,悄無聲息間,一千多精干人馬已在兩小時內集結完畢。為避免打草驚蛇,先派犬組先行一步。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時,慕容廷的電話刺破了書房的寧靜。聽筒里傳來劉文殊那如同砂紙摩擦般的聲音:“老廷啊!廢話省了,想要你兒子安全回來,就給我識相點,別耍花腔!一天,就一天!你一個人,到我這兒來。咱哥倆‘敘敘舊’,完事兒,你領人走!” 那“敘敘舊”三個字,裹著濃濃的惡意,像淬了毒的鉤子。
慕容廷握著話筒,指節微微發白,聲音卻穩如磐石,甚至帶上了一絲戲謔:“想請我敘舊?何必費這么大周章?抓的孩子?呵,眼生得很哪。不過嘛…”他話鋒一轉,寒氣隱現,“既然老哥這么‘念舊情’,我慕容廷豈能掃興?明早,準時登門拜訪!”
“痛快!哈哈哈!”電話兩端同時爆發出笑聲,那笑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虛假得如同劣質舞臺劇的臺詞,不知情者,怕真以為這是兩位情深義重的故交。電話掛斷的忙音剛落,書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身影大步流星地跨進來,帶著一股風塵仆仆的硬朗氣息:“這回,算我一個!”
來人竟是陳曦的父親,陳鼎!慕容廷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大步上前,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熊抱,那力道幾乎要把人嵌進骨頭里:“老陳?什么風把你吹出山了?”
陳鼎拍了拍慕容廷緊繃的脊背,開門見山:“我那寶貝閨女為了她的小男友,在我耳邊磨了一天!不過,”他眼神陡然銳利,“這還不是主因。你要對吉市動手了?”
“是!”慕容廷松開手,臉上的輕松瞬間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肅殺。“是不是急了點?棋盤上,還差幾顆關鍵的棋子沒落穩呢!”陳鼎眉頭微蹙。
“等不了!”慕容廷斬釘截鐵,眼中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我兒子在他手里!劉文殊,必須死!”陳鼎沉默片刻,重重點頭:“所以我來了。吉市的局長,我替你約。今晚,我們就去!”
“不行!”慕容廷斷然拒絕,聲音低沉,“你這條暗線,我埋了多少年心血!現在暴露,代價太大!”
陳鼎卻無所謂地擺擺手,臉上帶著一種歷盡滄桑的豁達:“當年跟著你刀口舔血的兄弟,如今死的死,殘的殘,剩下那幾個,不都被你藏得嚴嚴實實?我暴露了,不還有他們頂上?再說了,”他眼中精光一閃,透著不容置疑的自信,“打下吉市,我替你坐鎮了!”
這話若是旁人說出,慕容廷定要疑心對方包藏禍心。但陳鼎不同,他與陳海一樣,是慕容廷草莽起家時便生死相隨的臂膀,忠誠早已刻進了骨血。慕容廷凝視著老友染霜的鬢角,語氣松動:“你有家有口了,這樣冒險……”
陳鼎聞言,臉上立刻浮起一絲不悅:“老廷!你怎么變得婆婆媽媽了?我想好了,救出你兒子,就把孩子們都送走!送到天涯海角,總有一處安穩地!” 他那份不容置疑的決斷,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并肩沖鋒的歲月。
慕容廷心頭一震,是啊,顧慮太多,反而束手束腳!“好!”他終于重重拍板。兩人不再多言,當即點齊人手,提前奔赴吉市。隨行的保鏢中,赫然便有那位兇名在外的“刀哥”和氣勢迫人的“虎哥”,如同兩尊沉默的煞神。
慕容廷這邊剛定下行止,薛媽與慕容景云也已準備妥當,他們沒帶大隊人馬,只點了幾個絕對心腹,正要登車趕往吉市營救張霆琛。引擎剛發出低吼,一個身影猛地沖到車前,張開雙臂死死攔住去路,是李辰浩!
薛媽推開車門,身影在夜色中顯得冷峭:“你來做什么?”“我跟你們去!”李辰浩的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都透著不容動搖的執拗。
慕容景云探出頭,滿臉不耐:“你算哪根蔥?趕緊滾回家去!這趟渾水不是你這種小屁孩能蹚的!玩不好,命都得搭進去!” 他語氣里滿是輕蔑與煩躁。
李辰浩抿緊嘴唇,一言不發,但那雙年輕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卻亮得驚人,像燃燒的炭火,死死盯著慕容景云,無聲地宣告著他的決心。僵持中,薛媽清冷的聲音響起:“他對小琛的心,是真的。讓他上車吧。” 那聲音里帶著一種閱盡千帆的了然。
慕容景云無奈地哼了一聲,扭過臉對李辰浩惡狠狠道:“丑話說前頭!老子沒空護著你!生死各安天命!” 李辰浩緊繃的臉上終于綻開一個如釋重負又帶著點倔強的笑容,用力點點頭,敏捷地鉆進了車廂。
車輪滾動,車廂內氣氛凝重。慕容景云將一份資料遞給薛媽:“劉文殊這老狐貍,您該是老相識了。他弟弟劉文松已死,現在還剩兩個兒子和一個老不死的爹。要不要…從他兒子身上撕開個口子?” 他眼中閃過狠厲的光。
薛媽的目光掃過資料上劉文殊那張陰鷙的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仿佛在回憶什么。她沉思片刻,搖頭道:“這老狐貍滑不留手,肯定早把軟肋藏得嚴嚴實實。等陳海那邊的消息吧,到了地頭再議。” 話音未落,慕容景云的手機急促響起,正是陳海。“郊區下車,有東西給你們。”陳海的聲音言簡意賅,不容置疑,說完便斷了線。
車至郊區,陳海早已在路邊等候。慕容景云等人下車,陳海銳利的目光掃過李辰浩,雖未置一詞,卻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他轉向薛媽,語氣帶著戰場傳遞情報的精準:“羅剎,吉市那邊有人接應。小琰視頻里的背景,已經挖出來了。具體位置,接頭人會告訴你們。” 說完,他利落地轉身,打開后備箱,捧出一個沉重的金屬箱。
昏黃的路燈下,箱內靜靜躺著一對金光流淌、造型流暢的手槍,以及一對閃爍著冷冽銀輝、刃如秋水的匕首!
薛媽的目光觸及那對金槍銀匕的瞬間,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猛地一顫!那是她曾經的“獠牙”,是名震江湖的“金槍羅剎”從不離身的致命伙伴!退隱后,她親手將它們封存,托付給最信任的陳海保管。多少血雨腥風,多少快意恩仇,此刻都隨著這熟悉的冰冷觸感洶涌回潮。曾經令一方梟雄聞風喪膽的頂級殺手,沉寂多年后,竟要再次握住這象征殺戮的權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寒意以她為中心悄然彌漫開來。
薛媽,或者說,此刻更應稱她為羅剎。緩緩走上前,她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輕輕撫過冰冷的槍身與鋒利的刃口。那觸感,熟悉得令人心頭發燙。她拿起槍和匕首,掂量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絲久違的喑啞與感慨:“謝了,海弟弟。保養得…還算用心。” 這聲“海弟弟”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讓周圍所有心腹保鏢的眼神都變得古怪起來,目光在陳海和鳳凰之間來回逡巡。
陳海那張向來冷峻剛毅的臉,竟“騰”地一下漲得通紅,仿佛被火燒著了。他猛地轉過身去,假借幾聲咳嗽,狼狽地掩飾著自己的失態。這個小小的意外插曲過后,李辰浩便隨著這支由傳奇殺手、黑道少主和死士組成的奇特隊伍,義無反顧地踏上了營救張霆琛的險途。
鏡頭切換,來到關押張霆琛的所在。一個散發著鐵銹和霉味的陰暗房間中央,巨大的鐵籠如同囚禁野獸的牢籠。張霆琛和蘇旭蜷縮在冰冷的籠底,角落里兩個看守如同沉默的影子。
“慕容廷…是你父親?”蘇旭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干澀,帶著難以置信的探尋。張霆琛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權衡,最終化作一聲輕嘆:“反正也瞞不住了,也沒打算一直瞞著。只是知道了,你們可能更危險。沒錯,他是我爸。不過,”他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從小到大,他所謂的‘保護’,不過是嫌我礙眼罷了。連名字,都給我改了。” 那話語里,藏著深深的疏離與不被認可的痛。
蘇旭聽完,眼中充滿了同病相憐的悲憫:“看來咱們哥幾個,都是苦藤上結的苦瓜。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被卷進來…” 沉重的負罪感像鉛塊一樣壓在他的胸口,讓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深深埋了下去。
張霆琛拍了拍他的肩膀,試圖驅散那沉重的陰霾:“別瞎攬責任。沒有你,他們也會找到別的法子下手。” 話雖如此,看著蘇旭那被自責啃噬得萎靡不振的樣子,張霆琛知道言語的安慰蒼白無力。心結,只能靠自己去解。
倒是旁邊一個看守,打破了壓抑的沉默。他叼著煙,瞇眼打量著張霆琛,語氣里竟帶著一絲罕見的、對強者的欣賞:“小子,身手夠硬!老大養的那幾條畜生(藏獒),啃過的人骨頭都能堆成小山了,今兒栽在你個小娃娃手里,不冤!有種!” 那眼神,像是看一件被打磨得異常鋒利的兵器。
張霆琛猛地抬頭,眼神如鷹隼般銳利,刺向那看守:“你們到底想干什么?!”看守吐了個煙圈,目光飄向斑駁的天花板,帶著點事不關己的漠然:“嘿,那得看上面大佬的意思嘍,我們這種跑腿的,連邊兒都摸不著。” 張霆琛心中一凜,是啊,眼前不過是些聽命行事的小卒子,真正的風暴漩渦,還在更高處。
鏡頭再次調轉,聚焦在一家紙醉金迷的豪華歌廳。震耳欲聾的音樂、迷離閃爍的燈光、彌漫的煙酒氣息,編織出一幅墮落的浮世繪。劉文殊左擁右抱,縱情聲色,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活捉慕容廷的兒子,無疑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老對手臉上,讓他心頭那口積壓多年的惡氣,終于暢快地吐了出來。
然而,在這片喧囂的狂歡之下,劉文殊的眼神深處,卻始終藏著一絲冰冷的警惕。他絕非弟弟劉文松那種會被小勝沖昏頭腦的蠢貨。慕容廷的底牌有多深,他雖未能完全摸清,但也深知其恐怖。因此,縱情享樂的同時,他早已暗中下令,讓手下布下了天羅地網,每一個環節都反復檢查,力求萬無一失。那看似放松的姿態下,緊繃的神經從未松懈。獵手在享受獵物落網的快感時,也從未忘記,自己面對的,同樣是一頭隨時可能反噬的猛虎。
夜色如墨,暗流洶涌。營救張霆琛的行動,如同投入深水的巨石,激起千層浪花。慕容家三路人馬,如同三柄出鞘的利刃,正從不同方向,無聲而致命地刺向吉市的心臟地帶,劉文殊的老巢。他們的目標清晰而一致:吞掉劉文殊,拿下吉市這塊肥肉!但在這所有冰冷的算計與宏大的野心之上,最熾熱、最迫切的愿望只有一個,確保那個名叫張霆琛的少年,平安歸來。一場牽動多方神經、交織著親情、忠誠、背叛與復仇的風暴,在吉市的上空,已然蓄滿了毀滅性的力量,只待一個火星將其徹底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