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沈淮川甚至微微笑了一下。
怎么突然這么正經。
莫名其妙沖著她笑也就算了,笑這么......是想干什么?
“嗯。”宋清雁不多問,低頭應下便打算離開,下一秒沈淮川笑吟吟開了口,“想出去玩嗎?”
“啊?”
很快宋清雁就明白沈淮川帶她去的地方是哪兒了。
宮宴。
當宋清雁被春桃和一眾丫鬟圍著,換上繁復華麗的王妃正裝,梳起高髻,戴上沉甸甸的珠翠時,她整個人都是懵的。直到坐上前往皇宮的馬車,她看著對面一身親王禮服、難得顯出幾分正經模樣的沈淮川,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出去玩”等于“進宮參加高級團建”。
這神經病的娛樂活動真是別具一格。
“王爺,”宋清雁忍不住開口,聲音在顛簸的馬車里顯得有些虛浮,“我覺得我可能不太適合那種場合。”她一想到要面對滿朝的皇親國戚、文武百官,還有那位深不可測的皇帝陛下,就頭皮發麻。更何況,她現在的身份尷尬又敏感,一個宮女進淮王府沒幾天就當了王妃,簡直是行走的焦點。
沈淮川正閉目養神,聞言懶懶地掀開眼皮,打量了她一眼。盛裝下的宋清雁,褪去了平日的謹小慎微,顯出一種逼人的明艷,只是那雙眼睛里盛滿了不安和抗拒,像只誤入猛獸巢穴的兔子。
“適不適合,本王說了算。”他語氣慵懶,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放心,跟著本王,沒人敢把你怎么樣。你只需要……嗯,繼續發揮你老實本分的特長就好。”
宋清雁:“……”這聽起來可不像是什么好話。
她還想掙扎一下:“可是……”
“沒有可是。”沈淮川打斷她,忽然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唇角勾著一絲戲謔的弧度,“王妃,別忘了你現在是誰的人。皇兄可是很想看看,本王這位新娶的、‘極好’的王妃,究竟是如何‘可心’的。”
宋清雁瞬間啞火。得,這是把她當成了擋箭牌兼道具,要去皇帝面前演一出“兄友弟恭”、“夫妻和睦”的戲碼了。她認命地縮回角落,決定今天低頭,吃飯,裝傻,絕不主動開口。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換了宮內軟轎,一路行至設宴的宮殿。殿內早已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之聲悠揚,身著官服的男人們和華服美眷的女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談笑,氣氛看似融洽,實則暗流涌動。
沈淮川一出現,立刻吸引了無數道目光。有好奇,有探究,有敬畏,也有不易察覺的輕蔑。他渾然不覺般,依舊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甚至打了個哈欠,才懶洋洋地牽著宋清雁步入殿內。
宋清雁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自己身上,讓她如芒在背。
“淮王殿下到——淮王妃到——”內侍尖細的唱喏聲響起。
原本喧鬧的大殿安靜了一瞬,隨即又恢復了熱鬧,只是不少人的目光依舊若有若無地瞟向他們。
皇帝沈故高坐于御座之上,見到他們,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淮川來了。看來身子是大好了?還帶著王妃一同來了,甚好。”
沈淮川松開宋清雁,隨意地行了個禮:“托皇兄的福,還能喘氣。帶她出來見見世面,省得在府里悶壞了。”語氣依舊是那般混不吝。
宋清雁趕緊跟著行大禮,頭埋得低低的,聲音細若蚊蚋:“參見陛下。”
“平身吧。”沈故的目光在宋清雁身上停留片刻,笑道,“王妃不必拘禮,今日是家宴,自在些就好。入座吧。”
他們的位置被安排在御座下首不遠,位置極為顯眼。落座后,宋清雁更是感覺四面八方都是視線,她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藏在案幾下面。
宮宴的流程無非是歌舞表演、敬酒、說些場面話。沈淮川顯然是個中老手,應付得游刃有余。有人來敬酒,他便笑嘻嘻地接話,插科打諢,幾句話就把人打發走;皇帝問話,他也能答得滴水不漏,完美維持著廢物點心的形象。
宋清雁則嚴格執行自己的“守則”,埋頭苦吃。御膳房的點心菜肴確實精美絕倫,她化緊張為食欲,吃得十分專注,偶爾沈淮川把不愛吃的菜撥到她盤子里,她也面不改色地吃掉,浪費可恥,而且真的很好吃。
只是她這份“專注”落在某些人眼里,就成了上不得臺面、小家子氣的表現。隱約能聽到附近席位上傳來幾聲極輕的嗤笑。
宋清雁全當沒聽見。面子能當飯吃嗎?顯然不能。但眼前的紅燒蹄髈可以。
就在她啃完一只蟹粉獅子頭,正準備向一旁的杏仁酪發起進攻時,一道嬌柔的女聲響起:
“早就聽聞淮王妃娘娘風姿出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娘娘似乎胃口極好?也是,王府的膳食想必比宮中御膳更合娘娘口味吧?”
這話看似恭維,實則暗諷她貪吃且沒見識,連王府和皇宮的吃食都要比較。
宋清雁動作一頓,抬起頭。說話的是對面席位上一位妝容精致的貴女,看服飾品級不低,此刻正用團扇掩著唇,眼帶譏誚地看著她。周圍幾道目光也帶著看熱鬧的意味投了過來。
宋清雁心里嘆了口氣。來了,小說里的宮宴必備環節,找軟柿子捏一捏,彰顯一下自己的優越感。
她放下勺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正準備發揮“老實本分”的特性,裝傻糊弄過去,身旁的沈淮川卻先開了口。
他仿佛剛注意到說話的人,懶洋洋地瞥過去一眼,驚訝道:“咦?李尚書的千金?你還在明都啊?本王前幾日聽皇兄說,似乎有意將李尚書外放隴西歷練,還以為李小姐早已隨父赴任了呢。隴西苦寒,怕是連這般精致的點心都少見,李小姐可要趁現在多吃些,提前適應適應。”
他語速不快,聲音也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附近幾張席位。
皇帝開口,“淮川,一天到晚嘴上沒個把門的。”
這話就是默認此事為真了。那位李小姐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手中的團扇都忘了搖。她父親外放的消息尚未公開,淮王是如何得知?而且隴西那地方……她簡直不敢想!
沈淮川卻不再看她,轉頭夾了一筷子鱸魚放到宋清雁碗里,語氣親昵又帶著幾分理所當然的嫌棄:“愛吃就多吃點,瞧你這點出息,跟沒吃過好東西似的。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本王府里短你吃的了?”
宋清雁看著碗里的魚,又看看對面那位快要哭出來的李小姐,再偷瞄一眼身旁仿佛什么都沒發生、繼續無聊地撥弄著酒杯的沈淮川。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有個神經病王爺當靠山……好像也不錯?
至少,他瘋起來的時候,是真護短啊。
她低下頭,忍住嘴角忍不住想要上揚的弧度,小聲應了句:“哦,知道了。”
嗯,果然還是御廚的手藝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