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侍郎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離開了淮王府，那精心準備的厚禮被阿亦面無表情地搬到了沈淮川面前，置于池塘邊的青石地上。

“給本王做什么。”沈淮川又空了一竿，水面漣漪散盡，只余空鉤，他皺了皺眉，重新掛鉤甩桿，“她受了委屈，給她送去。”

阿亦已經近乎麻木了，他感覺自家王爺近來的行為越發難以揣測，仿佛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悄然改變了內核。他點了點頭，揮手示意兩名沉穩的侍衛抬起箱子，送往西側院。

箱子被抬進宋清雁的屋子時，她正躺在躺椅上曬太陽，看到這突如其來的箱子，不由得一愣。聽侍衛簡略說明是林家送來的，她心下明了，這大約是沈淮川敲打林侍郎的戰利品，只是為何送到她這里？

她沉吟片刻，讓春桃收下。春桃應聲，喚來小太監仔細記錄下箱子的外觀、來源，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抬往臨時存放物品的側廂房。

“她怎么說？”池塘邊，沈淮川又一次掛上餌料，漫不經心地甩竿入水，也沒回頭看身后的阿亦。

阿亦垂手恭立，老實回復道：“回王爺，王妃沒說什么。”

沈淮川動作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隨即輕哼一聲，聽不出是滿意還是別的情緒。他盯著那紋絲不動的浮漂，半晌，忽然毫無預兆地將手中的魚竿往地上一扔，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沒勁。”他丟下兩個字，站起身，彈了彈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轉身就走。

阿亦一愣，看著被棄置在地的魚竿和那空空如也的桶，一時沒明白王爺這又是唱的哪一出。他下意識地彎腰想去撿起魚竿，就聽到沈淮川幽幽的聲音從前頭傳來：“放那。”

阿亦不知道這位爺又抽了什么風，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只得應道：“……是。”

第二天沈淮川那邊叫宋清雁去用飯，宋清雁看著桌子上有一道炸魚，她想著沈淮川說今日做魚，倒也沒想到真的做了，沈淮川慢悠悠喝茶，見她到了，“嘗嘗。”

她吃了一口，沈淮川問，“如何？”

“挺好，就是太小了。”

阿亦沒忍住噗了一聲，下一秒沈淮川把茶杯扔阿亦手里，“這個茶杯不好，影響胃口，不吃了。”

宋清雁不知道沈淮川又在發什么瘋，低著頭夾菜悶頭吃，沈淮川看她吃東西，片刻后冷哼一聲，甩著袖子出去了。

阿亦不知道自家王爺又在干什么，于是也跟著出去了，下一秒就看到王爺把那根魚竿撿起來了，慢吞吞坐在池子邊掛餌。

阿亦：“……”

今天王爺釣了一下午也沒釣到魚，最后是硬生生打窩用網撈了半天才撈上來那條小的，現在又開始釣魚，可能是氣瘋了。

阿亦站在沈淮川身后幾步遠的地方，眼觀鼻，鼻觀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看著自家王爺的背影，心里默默嘆氣，王爺根本認不清自己釣不上魚這件事。

果然，直到日頭漸漸西斜，沈淮川的魚簍里依舊空空如也，只有水面被微風吹皺的漣漪，和他周身那越來越明顯的不爽氣息。

沈淮川“嘖”了一聲，猛地將魚竿提起。魚線末端，依舊空空蕩蕩，魚餌又被吃了個干凈。

沈淮川盯著那空鉤看了半晌，臉上沒什么表情，但阿亦卻敏銳地感覺到周圍的空氣似乎更冷了些。

“阿亦。”沈淮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屬下在。”阿亦立刻上前一步。

“去，”沈淮川將魚竿隨手扔到一邊，站起身，理了理衣袖，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今晚吃什么，“把城里最好的釣具，都給本王找來。另外，再去尋幾個擅釣的老手，本王要問問，這池子里的魚，到底愛吃些什么刁鉆玩意兒。”

阿亦心下腹誹之前又不是沒問過，但是為了俸祿，他決定不吭聲，立刻轉身去安排。

宋清雁是不打算探聽沈淮川又在生什么氣的，她巴不得這人不理她，高高興興吃完飯就溜回了自己的院子繼續偷懶，順帶著看了看沈淮川說的那個賠禮。

她打開一看就差點被里面的金玉閃瞎了眼，可以說是非常豐厚了。

沈淮川把這么貴的東西給她啊？宋清雁咬了一口金元寶，一邊感慨，一邊偷偷摸摸把箱子搬進了床底下，決定如果沈淮川后悔就裝傻充愣。

她就是鉆進錢眼了怎么了？

這事當然還是讓沈淮川知道了。

正在和釣竿較勁，本來滿臉陰霾的王爺，在聽到消息后輕笑了一聲，看著水面，“就這點出息。林家那點東西有什么好盯的？”

阿亦看著自家王爺突然春暖花開，思來想去，感覺自家王爺是覺得宋清雁確實沒見識，在嘲諷宋清雁，決定跟團，“王妃是宮女出身，喜歡金銀財寶也正常。”

“本王讓你說話了？”沈淮川不咸不淡的看阿亦一眼，眼神涼涼的，“俸祿扣半年，再胡說八道你就出去做任務，知道了嗎。”

阿亦：“……”

他默默低下頭，內心淚流成河，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他就多余多嘴，自家王爺已經瘋了自己還沒看明白嗎！

沈淮川重新將目光投向那紋絲不動的浮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竹制竿身，片刻后提起來重新掛了餌，把鉤子扔進水里。

“去，”他忽然開口，聲音懶洋洋的，也沒回頭，慢悠悠道，“把本王私庫里隨便挑點好東西，給那小沒見識的送去開開眼界，個沒出息的，把那些破玩意給當寶貝？”

阿亦猛地抬頭。

媽呀，王爺果然瘋了。

私庫里面隨便一件東西，都比林家送來的整個箱子貴重百倍，王爺個個去搜羅的，如今居然要給宋清雁？？？

“王爺，這……”阿亦下意識地想勸阻，這未免也太縱容了些。一個探子，一個棋子，何必如此，他總覺得自家王爺已經在往一條奇奇怪怪的路上走了。

沈淮川一個眼風掃過來，冰涼刺骨：“需要本王再說一遍？”

“……這就去給王妃送東西。”阿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