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沒人。宋清雁偷偷摸摸湊近窗紙,沾了點唾沫戳破,往里面瞅,也沒見到里面有人。
剛疑惑著,下一秒后衣領就被抓住提了起來,宋清雁驚慌的回頭,只見沈淮川似笑非笑看著她,“怎么,小老鼠王妃來本王這偷油了?”
宋清雁被他拎著后領,嚇得心臟差點跳出嗓子眼。待看清是沈淮川,她才松了口氣,隨即又因他過于蒼白的臉色和明顯虛弱的聲線而心頭一緊。
她掙扎了一下,沈淮川放開她,她腳終于沾了地,連忙轉過身,有些手足無措地看著他,“沒事吧?”
沈淮川松開了手,似乎連站著都有些費力,微微倚靠在廊柱上。他今日只穿了件素色的中衣,外頭隨意披了件墨色長袍,更顯得身形單薄,唇色淡得幾乎與臉色融為一體。但他那雙眼睛,依舊帶著慣有的戲謔,只是眼底深處難以掩飾地透出幾分疲憊。
“本王能有什么事?”他輕笑一聲,聲音比平日低沉沙啞許多,“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了發現院子里多了只探頭探腦的小老鼠。”他目光掃過宋清雁身上的男裝,眉梢微挑,“看來,有人玩得比本王還驚險刺激?”
宋清雁這才想起自己這狼狽模樣,下意識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訕訕道:“沒什么,就是不小心刮了一下。”
“哦?是么?”沈淮川拖長了語調,顯然不信,卻也沒追問,只是慢悠悠地轉身,朝著屋內走去,“進來吧,杵在門口喝風么?本王還沒窮到連杯熱茶都供不起王妃。”
屋內已經收拾過了,熏著淡淡的香,掩蓋了那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但沈淮川周身散發出的與平日截然不同的微弱氣息,都讓宋清雁清晰地感知到,他絕不僅僅是“睡了一覺”。
阿亦不在,沈淮川自己走到桌邊,想拎起茶壺倒水,手指卻幾不可查地顫了一下。
宋清雁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搶先握住了壺柄:“我來吧。”
她的手覆上他微涼的手指,兩人俱是一頓。
沈淮川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復雜,隨即松開了手,懶洋洋地坐回椅中,仿佛剛才那瞬間的無力從未發生過。“嘖,這么喜歡伺候本王?”
宋清雁敷衍的點頭,“是是是,最喜歡伺候王爺了。”
隨后她倒了兩杯熱茶,將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氤氳的熱氣稍稍驅散了他臉上的蒼白,卻更顯得那雙眼睛深不見底。
“玩得開心?”沈淮川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慢條斯理地問。
“還行。”宋清雁捧著茶杯,暖意從掌心傳來,讓她稍微定了定神,“就是遇到了點小意外,多虧了王爺的人。”
“嗯,阿亦回來稟報了。”沈淮川抿了口茶,語氣平淡,“不下次再遇到這種事,直接報淮王府的名號,或者讓暗衛處理,不必自己強出頭。”他頓了頓,瞥了她袖子一眼,“蠢兮兮的用手去擋刀子,嫌命長?”
雖是責備的話,卻聽不出多少怒氣,反而更像是一種別扭的關心。
宋清雁低下頭,看著杯子里舒展的茶葉:“當時沒想那么多……”
“以后多想想。”沈淮川放下茶杯,似乎有些累了,向后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皇兄把你送到我這來,不是讓你去給地痞流氓試刀鋒利的。”
“我都說了現在我跟你混…”
這話說出來,室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噼啪聲,和兩人清淺的呼吸聲。
宋清雁不知道為什么沈淮川沉默,偷偷打量著他。閉目休息的沈淮川收斂了所有的鋒芒和戲謔,安靜得像個易碎的琉璃美人。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臉色在燭光下依舊沒什么血色。
她知道眼前的人其實很恐怖,殺伐果斷,總之她最好不去招惹才對。但……一些念頭剛冒出來,就把她自己嚇了一跳。她憐惜他?一個殺伐果斷、心思深沉、隨時可能翻臉無情的王爺?她真是瘋了,可目光卻無法從他微蹙的眉心和缺乏血色的唇上移開。
“看夠了?”沈淮川忽然開口,眼睛依舊閉著,“再看扣月錢。”
宋清雁連忙收回目光,臉頰有些發燙,為了掩飾尷尬,沒話找話:“王爺餓不餓?要不要讓廚房送點吃的來?”
沈淮川緩緩睜開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怎么?想毒死本王,好繼承王府的庫房?”
宋清雁:“……我沒有!”
“量你也沒那個膽子。”他哼了一聲,倒是沒拒絕,“讓他們送碗清粥來就行,沒胃口。”
宋清雁如蒙大赦,趕緊起身出去吩咐守在院外的侍女。
等她再回來時,沈淮川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仿佛連動一下都懶得。她安靜地坐回原位,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粥很快送來了,熬得軟糯香甜,配了幾樣清淡小菜。宋清雁將粥碗放到他面前。
沈淮川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動作緩慢地送入口中,咀嚼得很慢,看起來確實沒什么食欲。
吃了小半碗,他便放下了勺子,揉了揉額角:“行了,拿下去吧。”
“王爺再多吃點吧,”宋清雁忍不住勸道,“粥還很多。”
沈淮川抬眼看她,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半晌,忽然扯了扯嘴角:“宋清雁,你今日格外啰嗦,是出去一趟良心發現了,還是另有所圖?”
宋清雁被他一噎,頓時有些氣悶。果然好心沒好報!她就不該多嘴!
見她鼓著臉不說話,沈淮川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有些沙啞,卻難得透出幾分真實:“行了,知道你沒那個心眼。只是本王習慣了,一時改不了。粥不吃了,你若是沒事,就回去吧,本王乏了。”
他下了逐客令,臉上倦容更甚。
宋清雁看著他強打精神的樣子,心里那點氣又消了。她站起身,行了個禮:“那王爺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走到門口,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沈淮川已經重新閉上了眼睛,單手支著額角,眉心微蹙,似乎連呼吸都帶著不易察覺的沉重。月光透過窗欞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一種孤寂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