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幾天,周一,余夏回來了。
江靜知再次踏入余家,別墅里空蕩得能聽到回聲。隱約能聽到有人在廚房忙碌的聲響。
余夏獨自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膝蓋上攤著一本厚重的《算法導(dǎo)論》,旁邊放著一瓶剛打開、已經(jīng)少了一半的可樂,可樂瓶外掛著一串串冷凝的水珠。
“你晚飯還沒吃?”江靜知打破沉默,目光掃過餐廳的餐桌。
“嗯?!庇嘞念^也不抬,手指翻過一頁書,發(fā)出輕微的“嘩啦”聲。他拿起可樂瓶,仰頭又灌了一大口,還不明顯的喉結(jié)滾動,冰涼的褐色液體滑入喉嚨。
江靜知皺了皺眉,那句“喝太多冷的碳酸飲料不好”在舌尖轉(zhuǎn)了一圈,終究沒說出口。
何必多管閑事,免得又被他懟回來,說些不要你管之類的話。
她轉(zhuǎn)身走進(jìn)廚房。打開巨大的雙開門冰箱,里塞滿了各種食材,包裝精美,印著外文和有機標(biāo)志。冰箱門上像小型超市飲料柜,琳瑯滿目全是各種色彩鮮艷的汽水和功能飲料。
小時工客氣地和她打了招呼,又說起余夏不挑食之類的話題,接著便開始往餐桌上端菜——米飯,清蒸的大蝦,翠綠的油麥菜,鮮嫩的西芹牛柳。
營養(yǎng)很均衡,只需要看著小孩子吃完就算完成徐茹萍交代的任務(wù)。
與小時工聊一聊余夏的念頭一閃而過,看看坐在不遠(yuǎn)處的余夏,隨即她又放棄了。
她只能回到客廳去看他的物理練習(xí)冊,用筆勾畫著可能的突破口。
余夏放下書,腦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動作機械地在餐桌旁坐下,臉上毫無表情。吃了幾口,他才仿佛注意到客廳里的人?!敖蠋煟燥??!甭曇魶]什么起伏,像是完成一個指令。
“謝謝,我吃過了。”江靜知抬頭,給了他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客氣而疏離的微笑。
余夏沒再堅持,沉默地吃完。
飯后,兩小時的課程在書房安靜進(jìn)行。小時工收拾妥當(dāng)家務(wù),悄然離開。偌大的別墅徹底安靜下來,只有中央空調(diào)低沉的嗡鳴。
窗外夜色濃重。
今天的余夏格外的沉默,與上次江靜知見到的那座帶刺冰山不太一樣,江靜知布置的任務(wù)他都做了,沒有挑刺。
江靜知卻樂觀不起來,因為她覺得他不是轉(zhuǎn)了性子開始變得配合。
他是——心事重重,顧不上懟她。
下課了,江靜知合上書本,看向又重新沉浸在代碼世界的余夏。
一個念頭浮現(xiàn):讓一個未滿十四歲的孩子獨自待在這座空曠的屋子里?
“要不要給你爸爸打個電話?問問他什么時候回來?”她盡量讓語氣聽起來自然。
敲擊鍵盤的聲音戛然而止。余夏猛地轉(zhuǎn)過頭,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銳利地射向她,眼神里瞬間充滿了冰冷的戒備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想要我爸電話?”他嘴角扯出一個譏誚的弧度,“去找我媽要啊?!?/p>
空氣瞬間凝滯。
江靜知被刺得心頭一冷,但面上維持著平靜:“我只是覺得,你一個人在家不太安全?!?/p>
“呵,”一聲短促的冷笑,“我一個大老爺們,有什么不安全?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p>
他語氣里的不耐和抗拒像冰渣子一樣砸過來。他轉(zhuǎn)回頭,重新面對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出更重的聲響,仿佛要將某種煩躁宣泄出來。
江靜知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怒意。
真是狗咬呂洞賓。
好一個大老爺們兒,那你自己管好自己吧。
“那我走了。”她拿起包,聲音冷了下來。
“老——師——再——見——”余夏拖長了調(diào)子,每個字都咬得清晰無比,帶著一種刻意模仿課堂的、充滿嘲諷的腔調(diào),回蕩在空曠的客廳里。
門在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那令人不適的尾音。
江靜知站在微涼的夜風(fēng)里,還是撥通了徐茹萍的電話?!靶彀⒁蹋蚁抡n了?,F(xiàn)在家里只有余夏一個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徐茹萍的聲音才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哦……這樣啊。謝謝你江老師,他爸爸公司有點急事耽擱了,已經(jīng)在路上了,快到家了。”她的語氣像是在說服自己。
公交車搖晃著駛向Q大。
兩次交鋒下來,余夏的敵意像一層無形的荊棘,將她隔絕在外。不屑,輕視,冷漠,毫不掩飾的不耐煩……這份工作,與其說是挑戰(zhàn),不如說是一場注定艱難無比的……煎熬。
恐怕長久不了。
手機賬戶的數(shù)字沉甸甸地壓在心頭,她疲憊地閉上眼。
接下來,如何是好?要不要明天去勤工儉學(xué)處提前登記找新的工作?
周二,別墅里的空氣依舊沉悶。
江靜知坐在書桌旁,看著余夏解題。他思路迅捷,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一串串復(fù)雜的公式。就在她全神貫注于一道力學(xué)題的受力分析時——
嘶……
一種極其細(xì)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摩擦聲,貼著她的腳踝傳來。冰冷、滑膩的觸感,如同一條濕冷的毒線,瞬間穿透了皮膚!
“啊!”江靜知渾身汗毛倒豎,驚叫一聲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
余夏反應(yīng)更快!他幾乎在同一時間猛地從側(cè)面推了她一把!力道之大,讓江靜知踉蹌著后退好幾步才站穩(wěn)!砰的一聲,她坐的椅子翻到在地。
“別動!”他低喝,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
江靜知驚魂未定,心臟狂跳,順著余夏的目光看向自己剛才坐的椅子腿——一條通體紅白環(huán)紋相間、約一尺長、細(xì)如鋼筆的小蛇,正蜿蜒著從椅腿爬向地面!那冰冷滑膩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她小腿皮膚上,激起一陣陣戰(zhàn)栗!
“別踩到思思!”余夏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緊張,他迅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讓那條叫“思思”的蛇緩緩纏繞上他的手腕。
他抬起頭看向江靜知時,眼神里充滿了后怕和……一絲責(zé)備?仿佛她差點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
原來如此!
叫她別動,不是擔(dān)心她被咬,而是怕她踩傷了他的寶貝!
一股寒意夾雜著被愚弄的憤怒涌上江靜知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