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到顧家,已經接近半個月時間,半個月時間里,他一直無緣得見顧小姐。
當然了,這里頭最主要的選擇就是,他一直沒有去求見這位顧小姐。
此時此刻,這兩個已經有了婚約,可以算得上是未婚夫妻的“小兩口”,卻在這個不起眼的清晨見了面。
這本來該是一次美好的相見,但卻因為這個極不好的消息,導致連陳清,也跟著緊皺眉頭。
他先是讓開了身子,開口說道:“顧小姐,不要著急,咱們慢慢說。”
顧小姐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她領著月兒一起,進了陳清的房間,在桌子旁的凳子上坐下,陳清伸手給她倒了茶水,問道:“顧守義之子,是怎么死的?”
“今天一早,有人送信過來說的。”
顧小姐看著陳清,開口說道:“說是昨天晚上丟了,找了一個晚上,今天一早在一處沒人住的民居里瞧見,已經沒了氣息。”
陳清想了想,然后看向顧盼,苦笑道:“小姐看我做甚?”
顧小姐嘆了口氣:“家里人鬧到了安仁堂,說是…說是有人瞧見…”
“公子你這幾天,都在城里四處閑逛,說你曾經去過顧守義家門口,還說你四處閑逛,是為了…是為了…”
陳清皺眉:“是為了找無人居住的民居藏尸?”
顧小姐神色憂慮:“是。”
陳清瞇了瞇眼睛,先是冷笑了一聲,然后看著顧盼,問道:“小姐也是這般想法?”
顧盼黯然道:“我若也是這般想,如何會來告知公子?直接就帶縣衙的人來拿公子了。”
此時,顧老爺不在家里,碰到這種大事,這位顧小姐顯然有些慌了神,她看著陳清,開口說道:“我留了人,在安仁堂那里看著,說不定他們一會兒,就會到家里來鬧。”
“公子要不…先回湖州府去躲一躲,等衙門的人查清楚了,公子再回來不遲。”
顧盼能說出這種話,顯然已經失了分寸,不過她心思畢竟是好的,這個時候,依然為陳清著想。
陳大公子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我什么時候都能夠離開德清,唯獨這個時候不能離開德清,真要這個時候一走了之,那就無論如何也分說不清楚了。”
“便是將來衙門查到了真兇,也沒有人會相信。”
說到這里,陳清自己低頭喝了口茶水,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這些天,我考慮了許多事情,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同是一家…”
“竟能狠成這樣!”
這個事情,的確已經出乎了陳清的預料之外。
他這幾天,想過很多顧家子弟可能會用來對付他的法子,但是萬萬沒有想過,會有這么一出事情發生。
畢竟顧守義,是顧家子弟中第一個對他發難的,而顧守義明顯是給人當了槍使。
使他的人,多半就在他那些堂兄弟其中。
這個時代,同宗兄弟與叔伯兄弟當然有分別,但分別并不是很大,陳清完全想不到,有人會因為這個事情,弄死顧守義唯一一個兒子!
哪怕是陳清這個外人,當日那三個孩子撲在他腳底下的時候,他也不曾為難過顧守義的這三個孩子!
顧小姐此時已經沒了主意,她看著陳清,問道:“陳公子,這事…這事怎么處理?”
陳清閉上眼睛,大腦飛速轉動,過了一會兒,他才看向顧盼,問道:“小姐能聯系上顧叔嗎?”
顧盼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他老人家到底去了哪里訪友。”
陳清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那就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了,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顧叔不在,小姐你就是顧家的掌家之人,你一定不要慌張,這個事情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
“你先去安仁堂,看一看什么情況,如果他們真的要來顧家尋我。”
陳清緩緩說道:“我就在這里等他們來找我。”
“如果他們要拿我下獄。”
陳清閉上眼睛,繼續說道:“那這個事情,就不止是這幾個顧家人在背后鼓搗這么簡單。”
“咱們先靜觀其變。”
說著,陳清看著顧盼,叮囑道:“首先,這個事情跟我沒有關系,他們想要硬栽贓給我,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其次,他們想要的是顧家的產業,而不是要我下獄。”
說到這里,陳清看著顧盼,繼續說道:“所以,無論如何,顧小姐一定不要驚慌,這個時候你如果慌了,那么便處處被動。”
“記著。”
陳清開口說道:“你立刻去安仁堂,先跟他們了解情況,如果他們非要來見我不可,也不用強阻,我今天哪里也不去了,就在這里等著他們。”
顧小姐也深呼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去安仁堂。”
說罷,她帶著小月就要離開。
陳清走到門口送她,開口道:“小月姑娘,你找個人替我去泥螺巷頭一家傳個話,就說我今天有事情,去不了了,改天一定登門。”
小月慌里慌張的應了一聲,才跟著顧小姐一起去了。
這主仆二人離開之后,陳清也沒有關上房門,而是一個人坐在書桌前,微微有些出神,喃喃自語。
“是我小瞧了顧家…”
他怔怔出神。
“沒把他們當一回事…”
此前,陳清雖然打算過在顧家安身,但并未想過,顧家的財富,到底是個什么量級的存在!
他下意識覺得,這個事應該只是家斗,而不至于鬧出人命。
因此,他才準備慢慢處理。
而現在仔細一想,顧老爺能夠跟京城里的人牽扯上關系,還能夠跟他那個做知府的父親定下“親事”,這本身就說明,顧老爺在某種意義上,跟這些人,其實是同一層級的存在。
而顧家的財富…
要知道,這個時代,幾十兩銀錢,就足夠買兇殺人,要人性命了!
而實際上,為了一兩銀錢,乃至于半兩銀錢大打出手,打出人命的事情大有人在,屢見不鮮。
以顧家的財富量級,不僅至于鬧出人命,而且是…太容易鬧出人命了!
一整個上午,陳清哪里也沒有去,他甚至沒有怎么動彈。
一直到快中午的時候,外面終于傳來了一陣喧鬧聲。
陳清聽到了外面的聲音,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臉上的神色,也恢復如常。
他走到房門口,抬頭向外看去,只見正前方,顧老爺的親侄顧守拙,大步走在正前方,一臉陰沉的看著陳清。
在他的身后,足足跟著幾十號人,多是顧氏族人,以及家里人,不少人也都面帶憤怒之色,怒視陳清。
其中婦人,多數紅著眼睛,顯然都是哭過。
顧盼主仆二人,站在不遠處,也在看著陳清,兩人都面帶擔憂之色。
而在隊伍正中,兩個漢子抬著一個擔架,擔架里,躺著個只五六歲的孩童,此時這孩童皮膚已經現了青色,顯然早已經死去多時。
兩個漢子將擔架,往陳清門前一放,然后抬頭怒視陳清。
顧守拙大步向前,看著陳清,一臉憤怒:“姓陳的,你有什么本事,沖著我們大人來!”
陳清一臉平靜,扭頭看著他,然后又看了看面前擔架里的孩子,他蹲了下來,認真看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這孩子我記得。”
“那天在安仁堂門口,他拉著我的褲腳,哭喊不停,嘴里一直在說。”
陳大公子抬頭看著顧守拙,一字一句的說道:“放過我爹爹,放過我爹爹。”
顧守拙被他看的,渾身有些發毛,不過他很快兇狠了起來:“虧你還有臉提!”
“我守義弟找人打了你,是他的不是,但他已經下獄,伏法受罪了!”
“有這么大的仇怨,非要禍及他的獨子不成嗎?!”
陳清環顧四周,然后目光落在了顧守拙身上,他目光也變得鋒銳起來,卻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重復了一句顧守拙說的話。
“是啊。”
陳清面無表情。
“非要禍及他的獨子不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