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掌柜。”

一個(gè)三十多歲的婦人，站在安仁堂門口，看著正在低頭撥弄算盤算賬的陸掌柜，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滿臉都是驚愕。

“什么叫我的活有人做了？”

她看著掌柜陸慶，說話的聲音大了起來，但是明顯帶了幾分顫音。

陸慶停下了手里的算珠，卻沒有立刻回話，而是提起筆，在紙上記下已經(jīng)算出來的數(shù)字，這才抬頭看了看這婦人，搖頭道：“九娘子，你們這么多人跟著去鬧事，被衙門給拘了。我這里有一批藥材，后天就要交送出去，不招人怎么弄？”

這個(gè)被稱為“九娘子”的婦人，自然也是顧家人，但卻是顧老爺那一輩的，他的男人在同輩之中行九，是個(gè)沒什么出息的漢子，平日里只知道喝酒，興致來了就打打婆娘，打打孩子。

這些年，家里頭大部分收入，就是靠他的婆娘在安仁堂里做工。

雖然是這位九娘子做工養(yǎng)家，但她那個(gè)丈夫卻覺得，是靠著他姓顧，她才能進(jìn)得了安仁堂做工，因此并不念她的好。

甚至，九娘子自己同樣這么覺得。

夫妻倆都這么想，日子本來算過得去。

前幾天，夫妻倆都跟著顧守拙一起，到顧家大院鬧事，后來又被衙門一起關(guān)了幾天，到今天她終于能回來做工，一回到安仁堂，卻被告知已經(jīng)有人替了她的差事。

一時(shí)間，這位九娘子只覺得頭暈?zāi)垦！?/p>

“陸掌柜…”

她臉上擠出來一個(gè)笑容：“這家里頭出了命案，那么小一個(gè)孩子，咱們本家人如何能不管？”

“這幾天是被官府看了，我們也不是故意不來，就三天功夫，哪里就能奪了我的差事了？”

陸掌柜與這位九娘子，也是老相識了，聞言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這事是少東家親自定下的，這幾天招進(jìn)來的新人，也多是少東家親自去招的。”

“東家招進(jìn)來的人，我雖然在這里掌柜，卻也不好攆出去。”

陸掌柜低頭，繼續(xù)算賬：“你們有什么意見，不妨去尋少東家，看少東家如何安排。”

“少東家？”

這九娘子愣在了原地：“是七姑娘嗎？”

顧家這一代男丁不旺，顧老爺有兩個(gè)兄長，這兩個(gè)兄長總共有三個(gè)兒子，卻有足足**個(gè)女兒，顧盼在其中排第七。

堂姐妹之間論排行，所以顧家人常稱呼顧盼為“七姑娘”。

陸掌柜聽了，只是淡淡的說道：“你們?nèi)ば〗悖彩且粯拥摹！?/p>

這九娘子又軟磨硬泡了許久，只是陸掌柜始終不肯松口，她沒了主意，又走街串巷，去與其他在德清縣城里居住的顧家人傳話。

這樣一傳二，二傳四，到了中午，便有差不多二十多個(gè)顧家人聚集在了一起，這些人都愁眉苦臉，聚在一起商量了許久，也沒了主意，最后只能看向九娘子的丈夫。

她的丈夫雖然不怎么做活，但畢竟是與顧老爺同輩的堂兄弟，在德清縣城里這些顧家人當(dāng)中，還是有分量的。

這顧九從前，只是顧家村里一個(gè)懶漢，這些年得了顧老爺照顧，也算是在城里安家立足了，有時(shí)候走街串巷，還會(huì)有好事之人稱呼一聲“九爺”。

時(shí)間長了，自然就有些好面。

此時(shí)見大家看著自己，這顧九站了起來，咳嗽了一聲：“鋪?zhàn)永锏幕钣?jì)，是當(dāng)初三哥安排給大家的，三哥不在德清，誰也不能把大家伙從鋪?zhàn)永锝o攆出去。”

“這事咱們也不用多考慮，一會(huì)兒我?guī)ь^，我們一起去一趟大院，咱們一起去找七丫頭問問清楚。”

顧九拍著胸脯說道：“都是自家人，沒有什么過不去的事情。”

他這話說完，人堆里有人嘆了口氣：“那天守拙說，守義的兒子給人害了，帶咱們一起去大院鬧事情，當(dāng)天誰也沒有多想，都一股腦去了。”

“今天想起來。”

這人搖頭嘆了口氣：“那天大家伙圍著的，是七姑娘將來的夫婿。”

說話的是個(gè)二三十歲的漢子，他是顧老爺?shù)奶弥吨唬緛硎窃诎踩侍美铮隹垂軒旆康牟钍隆?/p>

他看了看顧九，嘆了口氣：“九叔，咱們干了錯(cuò)事，人家惱咱們也是應(yīng)該，今天您要便去罷，我是沒有臉再去了。”

說完，他起身嘆了口氣，直接扭頭走了。

顧九聞言，黑著臉說道：“那天不過是去問問情況，又沒有強(qiáng)要污他！”

說著，他起身道：“走，咱們一起去大院，找七丫頭問問清楚。”

這位“顧九爺”紅著臉，有些下不來臺了：“要真是容不下咱們了，哪天等三哥回來了，咱們一道去給三哥磕個(gè)頭，都回老家種田去！”

說罷，他帶著十幾二十號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來到了顧家大院，這些人不是顧家人，就是顧家的女眷，很快就被請進(jìn)了顧家的正堂。

這些人在正堂里，有人坐著，也有人害怕，不敢坐下，只是站在正堂里，一行人等了好一會(huì)兒，直到顧九喝完第二壺茶水，忍不住要叫嚷的時(shí)候，一身天藍(lán)色衣裳的顧盼，終于在丫鬟的陪同下，來到了正堂里。

她走進(jìn)正堂之后，先是左右看了看，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正翹著二郎腿的顧九身上，這位顧小姐先是微微皺眉，隨即很快舒展，微微低頭之后，開口說道：“九叔。”

顧九先前雖然說的硬氣，這會(huì)兒見了顧盼，也連忙站了起來，慌里慌張的擦了擦手，擠出來一個(gè)笑容：“七姑娘可算是來了。”

顧盼在主位上坐了下來，輕聲說道：“縣衙來人，找我問了問話，因此耽擱了。”

說罷，她看了看眾人，問道：“衙門那里，各位都沒事了？”

不等眾人回答，顧九連忙笑著說道：“已經(jīng)沒事了，我們?nèi)疾恢椋际潜皇刈窘o牽連進(jìn)去的。”

說著，他嘆了口氣：“只是，還有些家里人沒有給放出來，也不知道縣衙那里是個(gè)什么章程。可惜的是三哥不在德清，不然便沒有這許多事情了。”

顧小姐看了看他，皺了皺眉頭：“便是我爹在德清，這人命案子他也抹不去，況且人命關(guān)天，這事也不該抹去。”

顧九連連點(diǎn)頭，陪著笑臉：“是，七姑娘說的是。”

他義憤填膺：“干出這種事的，簡直是畜牲不如，連五歲的孩子也不放過。”

顧小姐依舊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顧九硬著頭皮，開口說道：“七姑娘，我們今天過來見你，是有一件事情想問一問。”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我們這些人，被衙門莫名拿了幾天，心里都惦記著鋪?zhàn)永锏幕钣?jì)，生怕耽擱了鋪?zhàn)永锏纳狻！?/p>

“今天一早，你九嬸，還有許多人就打算去安仁堂做活，把落下的活給撿起來，沒想到到了鋪?zhàn)永铮懻乒駞s說，已經(jīng)另雇了人手了。”

他看著顧盼，苦笑道：“我們這些本宗的人，時(shí)間短的也在鋪?zhàn)永镒隽藥啄昊盍耍瑫r(shí)間長的，十幾年也有了，怎的才三天時(shí)間，就不讓我們?nèi)チ耍俊?/p>

顧盼聽了這話，目光卻變得凌厲了起來。

“九叔也知道短則幾年，長則十幾年了。”

她看向眾人，紅了眼睛：“我爹十幾年情分，就換來各位打上門來欺負(fù)我的嗎？”

這話一出，眾人都慌了神，顧九連忙擺手，苦笑道：“七姑娘這話，從何說起啊？”

“我們這些人，可都是尊著七姑娘你的，從來可沒有半點(diǎn)得罪。”

顧盼側(cè)過身去，擦了擦眼淚，好一會(huì)兒才平復(fù)過來，她看向眾人，緩緩說道。

“我爹臨走前，將鋪?zhàn)油薪o了陳公子，鋪?zhàn)永锏降资裁辞闆r，我也不清楚，你們有什么事。”

顧盼輕輕咬牙，語氣堅(jiān)定：“去找陳公子罷。”

這話一出，眾人都愣住了。

他們，前幾天還對陳清喊打喊殺，難道現(xiàn)在…還要上門去求他不成？

只有顧九，硬著頭皮說道：“陳公子現(xiàn)在大院里么？”

顧盼回頭看了看身后的小月。

小月?lián)u了搖頭。

“公子一早就去出去了，說是去…”

她想了想，才繼續(xù)說道。

“鍛煉身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