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之。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猝然劈開江霧玥塵封的記憶。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江霧玥的心臟像是被狠狠攥住,驟然縮緊,隨即又失控地狂跳起來。
多年不見,他褪去了少年時的清朗,輪廓更加深邃鋒利,眉眼間沉淀著深不見底的幽沉和冷漠。
比她記憶中那個模糊又清晰的少年,更令人心悸,也更……陌生。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膠著在他身上,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震驚和恍惚。
裴衍之的目光淡漠地掃視全場,冰冷,疏離,不帶任何情緒。
那視線掠過她的臉時,沒有半分停頓。
比看陌生人還要疏離,帶著居高臨下的漠視。
就像一盆冰水從頭澆下,江霧玥瞬間清醒。
就在這時,又一個身影跟著裴衍之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極為出眾的女人。
一身香檳色連衣裙,襯得身段窈窕,妝容精致得體,笑容落落大方,一看便是受過良好教養的名門千金。
她自然地站在裴衍之身側,目光溫婉地掃過眾人。
包廂里的氣氛瞬間被點燃。
“清姿也來啦!快來坐!”
“哎呀,阿衍訂了婚就是不一樣,走到哪里都不忘了帶上未婚妻啊!”
“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恭維和起哄聲此起彼伏,熱鬧地圍繞著那對剛剛進來的男女。
江霧玥徹底怔住。
未婚妻……林清姿……
她的眉心控制不住地輕輕一顫。
眼神從女人身上移開,不自然地看向角落里昏暗的燈帶。
原來……他真的要結婚了。
對象是這樣的千金小姐,很般配。
腰間突然一緊。
是顧時硯的手臂攬了上來,強勢地將她往他懷里帶了帶,讓她緊貼著他的身側。
他低下頭,溫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廓,聲音帶著一絲惡意:“玥玥怎么了?從剛才開始就心神不寧的,看起來好像……很不高興?”
他的手心緊貼著她腰側的薄衫,溫度灼人。
江霧玥回神,手心緊握成拳,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她抬起頭,望向顧時硯近在咫尺的眼睛,她忽然全明白了。
她冷笑一聲,聲音壓得極低:“顧時硯,你早就知道他會來,對不對?”
他是故意的。
故意叫她來,故意在她面前上演這一幕,故意讓她難堪,惡心她。
顧時硯看著她眼底的冰冷,嘴角卻緩緩勾起,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這時,包廂里又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的“親密”,笑著起哄:“阿硯和玥玥感情真是越來越好了,進來這么久手都沒松開過,現在干脆摟上了,真是虐死我們這些單身狗啊!”
江霧玥被迫扯出一個笑容,卻感覺臉上僵硬無比。
她猜她此刻的笑,一定比哭還要難看。
恍惚間,她似乎感覺到一道冷冽的視線瞥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抬眼望去,恰好撞見裴衍之淡漠地移開目光,他側耳聽著李慕白說話,仿佛剛才那一眼只是隨意掃過。
但他唇角那一抹譏諷弧度,還未來得及完全褪去。
李慕白顯然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他趕緊上前,打著哈哈將裴衍之和林清姿引到了另一側的沙發坐下,巧妙地將兩撥人隔開。
裴家是A市毋庸置疑的頂級豪門,裴衍之的到來自然成為了絕對的焦點。
幾乎所有人都圍了過去,熱情地寒暄,問東問西。
“阿衍,和清姿的婚期定了嗎?到時候可一定要請我們啊!”
“準備在哪里舉行婚禮?國外還是國內?”
“聽說你們是在林家舉辦的宴會上認識的?真是天賜良緣啊!”
裴衍之靠坐在沙發里,姿態慵懶卻帶著無形的距離感。
他手中輕輕晃著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冰球周圍蕩漾。
他很少開口,大多時候只是聽著,惜字如金。
反倒是林清姿,被問得臉頰微紅,一一回應:“婚期還沒最終定呢,不過應該快了。”
“我們在一起已經一年多了。”
江霧玥刻意低下頭,不想去聽,不想去看。
可那些話語,那些笑聲,卻無孔不入地鉆進她的耳朵里。
像一根根細小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口。
她盯著地板,只盼著這場令人窒息的聚會能早點結束。
突然,一杯冒著細密氣泡的香檳被塞進了她的手中。
冰涼的杯壁激得她一顫。
顧時硯拿起另一杯,手臂親昵地環著她的腰,臉上帶著笑容:“阿衍馬上就要結婚了,于情于理,我們都該過去敬杯酒,祝賀一下,不是嗎?”
江霧玥眉心猛地一跳,對顧時硯的忍耐終于到了極限。
她側過頭,齒縫里擠出質問:“顧時硯,你到底想怎么樣?”
顧時硯垂眸看著她,看著她眼底無法掩飾的憤怒,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聲音卻溫柔得可怕:“只是敬個酒而已,玥玥……連這都不愿意嗎?”
江霧玥氣得渾身發顫。
就在這時,沙發那一頭,一直沉默接受眾人恭賀的高大身影,突然站了起來。
裴衍之手中拿著酒杯,徑直朝著他們這邊走來。
包廂里的音樂聲似乎都變小了,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
他的步伐沉穩,目光穿透喧囂的人群,毫不回避地落在了江霧玥的臉上。
剎那間,四目相對。
空氣仿佛凝固了。
周遭的所有聲音和光影都急速褪去,模糊成一片虛無的背景。
她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
他的眼神太過冰冷,像結冰的湖面,底下卻仿佛藏著能將她徹底吞噬的洶涌暗流。
那里面沒有了年少時的溫度,只剩下歷經歲月打磨后的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