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楚瑤給的地址，江霧玥來到一處位于半山的別墅。

眼前的別墅是現代極簡風格，通體以灰白為主色調，線條利落流暢。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映照著山間的云霧和綠意。

氣質沉穩的中年男人等候在大門外。

見到江霧玥，他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請問是江霧玥小姐嗎？”

“是的，您好。”

“江小姐您好，我是這里的管家，姓李。”

李叔態度謙和，側身引路：“請隨我來。”

走進別墅內部，那種空曠和冷清感更加明顯。

大量的天然石材和原木，空間感十足，卻少了些煙火氣。

江霧玥的心頭莫名泛起一絲熟悉感。

庭院的設計、綠植的搭配、甚至小徑的走向……

隱隱約約與她記憶中江家的宅邸有幾分相似。

那時，她還是眾星捧月的江家小公主，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早已被歲月蒙上了一層模糊的光暈。

江霧玥跟著李叔走上臺階，忍不住問道：“李叔，冒昧問一下，還不知道先生如何稱呼？”

李叔笑了笑：“先生今天恰好不在家。江小姐不必拘束。”

不在家？江霧玥愣了一下：“那今天的面試……”

“沒關系。”

李叔推開雙開大門，解釋道：“琴房里配備了專業的錄音設備，江小姐盡管彈奏即可。先生晚些時候會聆聽錄音的。今天主要是想聽聽江小姐的演奏風格和音色是否符合先生的要求。”

江霧玥了然地點點頭。

這份工作薪酬極高又輕松，競爭者想必不少，用這種方式初篩倒也合理。

“好的，我明白了。”

李叔領著她穿過客廳，走向走廊深處的一扇門。

當李叔推開那扇門時，江霧玥整個人都怔在了門口，瞳孔微微放大。

這間琴房……這間琴房的布局和色調……

竟然和她小時候江家那間琴房一模一樣！

就連房間中央那架斯坦威三角鋼琴的擺放的角度，都與她記憶中的分毫不差！

巨大的沖擊讓她瞬間恍惚，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酸澀的情緒洶涌而來。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

她仿佛看到很多年前，陽光透過白色紗簾，灑在光潔的地板上。

小小的她穿著漂亮的公主裙，坐在琴凳上，笨拙地練習著枯燥的音階。

母親溫柔地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微笑著鼓勵她。

練到一半，清朗的少年聲音從門口傳來：“阿姨好！”

桀驁不馴的少年溜達到鋼琴邊，趁母親不注意，偷偷對她做個夸張的鬼臉。

那是年少的裴衍之。

那時的她，被嬌慣得刁蠻任性，總會氣鼓鼓地瞪回去，心里卻偷偷盼著他每天都來。

而那個少年二世祖，似乎以惹她生氣為樂，但目光卻又總會不自覺地追隨著她。

再后來，母親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漸漸不再有力氣來琴房聽她彈琴了。

空曠的琴房里，常常只剩下她一個人。

那個總是惹她生氣的少年，卻來得更勤了，他安靜地靠在窗邊，默默陪著她。

那些午后，陽光暖融融的，琴聲悠揚，歲月靜好，仿佛能一直持續下去……

“江小姐，請吧。”李叔的聲音將江霧玥拉回現實。

她驟然驚醒，驚覺自己竟然又不想起了裴衍之。

她用力壓下心頭翻涌的酸楚，暗自懊惱，一定是最近見到他的次數太多，才會這樣頻繁地想起過去。

她深吸一口氣，走進這間熟悉的琴房。

李叔在她身后說道：“江小姐，設備已經開啟，您直接演奏即可。”

說完，他輕輕帶上了門。

厚重的門隔絕了外界。

江霧玥獨自站在房間中央，環顧四周，過去與現實仿佛在此刻重疊。

許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場景……只是時光流轉，物是人非，一切都回不去了。

既然是面試，應該選一首能展現技巧的曲子才對。

可是，當她走進這里，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琴蓋，一首塵封在心底許久的旋律浮現腦海。

那是她曾經最喜歡的曲子。

德彪西的《月光》。

它寧靜、優美，承載了她太多少女時代隱秘的心事。

月光下靜謐的意境，美好得像一個易碎的夢。

江霧玥在琴凳上坐下，緩緩抬起手，手指輕柔地落在黑白琴鍵上。

書房內，巨大的顯示屏正清晰地呈現著琴房的畫面。

李叔微微躬身，對坐在書桌后的男人恭敬道：“少爺，江小姐已經到了。”

“嗯。”

裴衍之低低應了一聲，聲音聽不出情緒。

畫面里，江霧玥微微垂著頭，側臉線條柔和，長睫在眼下投下淺淺的陰影。

她抬起手，指尖落下，優美的琴音流淌出來，瞬間盈滿了安靜的書房。

裴衍之的身形微微一僵，眼眸中驟然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是這首曲子……

《月光》。

她竟然……選擇了這首曲子。

悠揚的琴聲緩緩流淌，仿佛帶著某種魔力，瞬間將裴衍之拉回了許多年前。

那時候，江家還未破產，他還是那個肆意張揚的少年。

陽光總是那么好，他一有空就往江家跑，熟門熟路地鉆進琴房。

他嘴上總是嫌棄她彈得不夠好，說是來監督她有沒有進步，實際上，他只是想待在她身邊。

不需要說什么，不需要她回應，只是這樣靜靜看著她彈琴的側臉，聽著流淌的琴聲，感受著陽光灑在身上的暖意，就讓他心里充滿了歡喜。

他一度以為，那樣好的時光，會一直一直延續下去……

琴聲漸弱，最后一個音符輕輕消散在空氣中。

畫面中，江霧玥緩緩收回手。

李叔低聲詢問：“少爺，需要請江小姐再彈奏幾首別的曲子嗎？”

裴衍之沒有立刻回答。

他看著屏幕，目光卻仿佛穿透了時空，帶著一種再也回不去的深切痛苦。

良久，他才緩緩垂下眼眸，斂去所有外泄的情緒。

琴聲勾起的回憶越是溫暖美好，對比現下的物是人非就越是顯得殘忍。

“不必了。”

“你安排人，送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