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診室內(nèi)。
裴衍之靠坐在沙發(fā)上,修長的手指轉(zhuǎn)動著一支鋼筆。
窗外的光線勾勒出他冷峻的側(cè)臉輪廓,可他的心思卻全然不在眼前的診療上。
腦海里反復(fù)浮現(xiàn)的,是對面大樓走廊里的那一幕。
她皺著眉,臉色蒼白,纖細(xì)的腳踝上纏著刺眼的紗布。
而她身邊,是那個男人急切又殷勤的身影。
呵,當(dāng)真是……般配啊。
像一根細(xì)小的尖刺,無聲無息地扎進(jìn)心底隱秘的角落,帶來一陣輕微又無法忽略的澀痛。
他下頜線不自覺地繃緊。
“裴總,好久不見。”
溫和的男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陸澤走上前,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裴衍之抬眸。
燈光下,他的面容完全顯露。
那是一張極其英俊卻過分冷硬的臉龐。
眉骨很高,鼻梁挺拔如峰,薄唇抿成一條冷冽的直線。
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淵,眸光銳利而沉靜,不帶絲毫多余的情緒,只是平靜地看著你,便自然流露出一種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氣勢。
陸澤翻看著手里的就診記錄和最新的評估報告,眉頭漸漸鎖緊:“上次你來復(fù)查,診斷是中度失眠伴有焦慮傾向。但根據(jù)你剛才做的量表和新描述的睡眠狀況……結(jié)果顯示已經(jīng)是重度了。裴總,你這段時間,是發(fā)生了什么特別的事情嗎?或者壓力特別大?”
裴衍之的失眠癥由來已久,且程度不輕。
最初是每晚只能睡四五個小時,淺眠多夢。
最近幾個月情況急劇惡化,整夜輾轉(zhuǎn)反側(cè),有時甚至只能勉強睡著一兩個小時。
裴衍之開口,聲音冷冷的:“沒發(fā)生什么。”
陸澤挑了挑眉。
他是A市最頂尖的睡眠心理科專家,從裴衍之剛出現(xiàn)失眠癥狀時就開始接手他的治療。
那時裴衍之剛從一場兇險的大病中痊愈,所有人都以為他的失眠是這場大病的后遺癥。
但這么多年治療下來,陸澤敏銳地察覺到,裴衍之的失眠根源于更深層的東西。
是心病。
一種極其頑固、且被當(dāng)事人死死壓抑的心病。
什么心病,能讓一個功成名就、手握權(quán)柄的男人,這么多年夜夜輾轉(zhuǎn),甚至愈演愈烈?
陸澤多次嘗試探尋根源,但裴衍之每次都像今天一樣,三緘其口。
只要求最直接有效的藥物方案。
果然,裴衍之再次開口,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給我加大藥量。”
陸澤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嘆了口氣:“裴總,目前的藥量已經(jīng)接近安全上限,不能再加了。副作用會遠(yuǎn)超益處。”
他頓了頓,語氣意味深長:“恕我直言,心病還需心藥醫(yī)。藥物只能暫時壓制,無法根除。您……”
他的話沒說完,在裴衍之驟然投來的冰冷視線下自動消音。
那目光帶著明確的警告和不耐煩。
陸澤識趣地轉(zhuǎn)移了話題,輕咳一聲:“不知道裴總平時……聽不聽鋼琴曲?”
裴衍之皺眉:“鋼琴曲?”
“是的。”
陸澤點頭,“一些舒緩的古典鋼琴曲,對于放松神經(jīng)、引導(dǎo)睡眠有不錯的效果。您晚上入睡前,可以試著聽聽看,或許會比單純加大藥量更有效。”
裴衍之從診療室出來。
臉色依舊沉靜,但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更深的冷躁。
他下意識朝對面大樓那個角落瞥去一眼,本以為早已人去椅空,視線卻驟然停滯。
她竟然還在那里。
只是這一次,她身邊空空如也,那個男人不見了。
她獨自一人坐在冰冷的長椅上,微微低著頭,看著手機屏幕。
柔和的頂燈灑在她身上,勾勒出單薄而倔強的輪廓。
裴衍之的眉頭蹙起。
他身后的助理見狀,立刻上前一步,低聲解釋道:“裴總,我剛才打聽了一下,江小姐崴了腳,是顧少送她過來的。”
話音剛落,裴衍之冰涼的視線如同利箭般倏地戳向他。
“我讓你去打聽了?”
助理瞬間后背一涼,汗如雨下,連忙躬身:“對不起裴總!是我多事!我只是……只是看江小姐一個人坐在那里,好像很……很無助的樣子,所以就去護(hù)士站問了一下情況……
裴衍之收回視線,重新看向那個孤單的身影,眸色深沉難辨。
過了片刻,他又問了一句:“顧時硯呢。”
助理見他沒有真的動怒,暗自松了口氣,趕緊回答:“聽說顧家那個養(yǎng)女,叫蘇挽星的,懷孕了,突然身體不適,也送到這家醫(yī)院來了,而且情況好像還挺緊急的,顧少……顧少他過去那邊陪著了。”
裴衍之聞言,眸光驟然更冷,像是結(jié)了一層冰霜。
為了那個上不了臺面的養(yǎng)女,就把她一個人丟在這里?
受傷了,行動不便,就被這樣隨意地拋下?
而她就這么傻乎乎地等著?等著那個一次次拋下她的男人回來?
裴衍之心底那股無名火又竄了起來。
江霧玥,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竟然是這種程度的戀愛腦?
助理看著自家老板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猶豫再三,還是硬著頭皮小聲提議:“那個……裴總,江小姐崴了腳,看起來挺嚴(yán)重的,一個人恐怕很難回家……我們要不要……”
裴衍之目光如刃,猛地剜了他一眼:“你很閑?是嫌我給你安排的工作不夠多?”
助理渾身一凜,立刻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