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哼唱聲天真又扭曲,調(diào)子古怪,歌詞模糊不清,像是一首被遺忘的、走了樣的童謠。
在這陰森的地下通道里反復(fù)回蕩,敲打著人的神經(jīng)。
腳步聲輕快而跳躍,與藍色制服工作人員那種機械沉重的步伐截然不同。
來的不是工作人員。
林妙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將自己更深地藏入根系與土壁的陰影里,連呼吸都幾乎停止。
袖中的電擊器被冷汗浸濕,握在掌心,帶來一絲冰冷的刺痛感。
哼唱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
透過根系的縫隙,林妙勉強能看到,來的似乎是一個……穿著臟兮兮紅色連衣裙的小女孩?
女孩看起來大概七八歲的樣子,頭發(fā)枯黃,梳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小辮,臉上沾著污漬。
她懷里抱著一個破舊的、眼睛掉了一只的玩具熊,一邊蹦蹦跳跳地走著,一邊用那種詭異的腔調(diào)哼唱著:
“……丟呀丟呀丟手絹……”
“……輕輕的放在小朋友的后面……”
“……大家不要告訴他……”
“……快點快點抓住他……”
“……抓住他……”
歌詞是熟悉的童年游戲,但從她嘴里唱出來,卻帶著一種令人脊背發(fā)涼的惡意和期待感。
仿佛“抓住他”之后會發(fā)生極其可怕的事情。
女孩經(jīng)過林妙躲藏的地方,似乎完全沒有察覺。
依舊蹦跳著向前哼唱,漸漸走向通道更深處,走向那片鐐銬和黑暗的區(qū)域。
直到那聲音逐漸遠去,最終消失,林妙才敢緩緩?fù)鲁鲆恢北镏哪强跉猓蟊吃缫驯焕浜節(jié)裢浮?/p>
又一個……無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丟手絹?難道是游戲通關(guān)的關(guān)鍵NPC?
她不敢久留,立刻從藏身處出來,按照神秘男人指示的方向快速前進。
很快,她找到了那個堆滿廢棄木箱的向左岔路口。
她沒有猶豫,鉆了進去。
這條小路更加狹窄難行,但果然如男人所說,沒有遇到任何危險。
盡頭是一個小小的、散發(fā)著鐵銹和機油味的廢棄水泵房。
里面堆滿了廢棄的零件,但相對干燥,也沒有那種被窺視的感覺。
這里暫時安全,看來男人說的路線沒問題。
林妙靠在冰冷的金屬水泵上,劇烈地咳嗽起來,肺部的灼痛和高燒的眩暈再次襲來。
她拿出僅剩的一點水,小心地抿了一口,滋潤如同火燒的喉嚨。
必須上去了。
她的體力已經(jīng)接近極限。
休息了片刻,她開始原路返回。
返回的路程因為體力的下降而顯得格外漫長。
再次經(jīng)過那片曾經(jīng)躺著保潔員血跡的地方時,那里只剩下更深暗的污漬。
男人已不見蹤影。
終于,她看到了那扇厚重的、如今已洞開的鐵門。
她小心翼翼地穿過鐵門,回到相對“熟悉”的維修通道。
來到那扇通往地面的鐵門前,她停下腳步,仔細傾聽。
外面一片寂靜。
她嘗試著推了推門——門從外面鎖上了!
社區(qū)公告:地下管道檢修,14點-16點期間,通往地下負一層的通道臨時封閉。
現(xiàn)在還沒過16點,需要鑰匙。
幸好她從保潔那拿到了。
林妙掏出鑰匙串,一把一把的試。試到第三把鑰匙時,“咔噠”一聲,鎖開了。
她心中一喜,輕輕推開門縫。
外面已是黃昏時分,夕陽給“溫馨鄰里”的建筑鍍上了一層虛假的金邊。
空氣相對清新,讓她恍惚間有種重回人世的錯覺。
她迅速閃身出來,并將鐵門輕輕帶上,掛鎖虛掛,沒有鎖死——或許以后還用得著。
她需要立刻返回安全屋休息,并思考如何獲取水和食物去完成與地下男人的交易。
然而,就在她低著頭,盡量不引人注目地快步走向居民樓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擋在了她的必經(jīng)之路上。
林妙猛地停下腳步,心臟驟縮。
是厲沉。
他依舊穿著那身黑色沖鋒衣,帽檐下的目光銳利如刀,正落在她沾滿泥土污漬的病號服上。
以及她手中那串明顯不屬于她的、沾著暗紅污漬的鑰匙串上。
他的視線緩緩上移,最終定格在她蒼白疲憊卻難掩驚惶的臉上。
“看來,”他低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卻帶著無形的壓力,“你的‘散步’路線,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和鑰匙串之間來回掃視,仿佛在評估一件極其有趣卻又充滿疑點的物品。
“能告訴我,”他微微向前傾身,那股冷冽的雪松氣息再次籠罩了林妙,“你是從哪里,‘撿’到這串東西的嗎?”
厲沉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壓得林妙幾乎喘不過氣。
鑰匙串上的污漬和她的狼狽,是無法抵賴的證據(jù)。
硬抗必死。
林妙瞬間做出決斷。
她抬起臉,眼中迅速氤氳起一層脆弱的水汽,不是偽裝,而是高燒和疲憊的真實反應(yīng),此刻卻成了最好的武器。
“我、我不知道……”
她的聲音細弱顫抖,帶著哭腔。
下意識地將臟兮兮的鑰匙串往身后藏,像個做錯事被抓包的孩子,“有個穿藍衣服的人…他、他好像不舒服,倒在那里了……”
“東西灑了一地……我、我有點害怕,就撿了這個想去找人幫忙……”
她巧妙地將“保潔員”替換為“穿藍衣服的人”,模糊其具體身份。
將撿鑰匙的行為定義為“害怕”和“想幫忙”,體現(xiàn)樂于助人,將自己放在一個懵懂、弱小的位置上。
厲沉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林妙能感覺到那審視的目光并未離開她。
“哦?”他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玩味,“在哪個位置?帶我看看。或許,‘樂于助人’的我也能幫上忙。”
反擊來了。
他要驗證。
林妙心臟一緊,但臉上卻露出恰到好處的遲疑和恐懼:“可是…那邊好黑……我、我不敢再過去了……”
她微微側(cè)身,示弱般指向B區(qū)后方那片偏僻區(qū)域的方向,卻沒有說出具體門的位置。
厲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又看向她蒼白得幾乎透明、還帶著不正常紅暈的臉頰,以及那微微顫抖的單薄肩膀。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抓向她,而是極快地從她手中抽走了那串鑰匙。
林妙“嚇了一跳”,向后縮了一下,眼中驚恐更甚。
厲沉掂量了一下那串鑰匙,目光在上面那些模糊的標簽上掃過,最后停留在那枚刻著【074】的工牌上。
他的指尖在工牌被刮花的名字處輕輕摩挲了一下。
“編號074……”
他低聲自語,嘴角似乎勾起一個極淡的、冰冷的弧度,“看來‘后勤保障部’最近損耗率有點高。”
他知道了。
他絕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但他沒有戳破林妙的表演。
反而將鑰匙串拋還給她。
“下次‘幫忙’的時候,記得看清楚周圍。”
他的語氣聽不出是警告還是提醒,“不是每次運氣都這么好,能撿到鑰匙而不是別的什么東西。”
說完,他竟不再糾纏,轉(zhuǎn)身,邁著長腿徑直離開了。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帶著一種難以捉摸的冷漠和強大。
林妙緊緊攥著失而復(fù)得的鑰匙串,手心冰涼。
他看穿了她。
但他沒有點破,也沒有深究。
為什么?
是覺得她無足輕重?
還是她這點小秘密,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或者……他另有所圖?
無論如何,危機暫時解除。
林妙不敢耽擱,立刻返回了那間被標記的安全屋。
反鎖上門后,她幾乎虛脫倒地。
疲憊和病痛如同潮水般將她淹沒。但她還不能休息。
她看著那串鑰匙和工牌,又想起地下男人的交易。
水和食物……她需要盡快弄到。
看著手中那枚編號074的工牌,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腦中逐漸成形。